回首百年变局：列宁时代的帝国主义理论（一）

　　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耳熟能详。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回首百余年前的世界，各资本主义国家相继进入到帝国主义阶段，由于其国内情况各异，导致了不同的资本发展的需要，为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乃至两次世界大战埋下了伏笔。

　　时代背景

　　一、帝国主义国家发展状况

　　帝国主义出现的最大的历史背景无疑是生产力的彻底变革。而生产力的彻底变革关系到两个重大问题，一是资本主义生产力的迅速发展；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普遍建立。这两个要求在此起彼伏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中逐渐完成。世界普遍承认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大致开始于十九世纪的中期。而此时，世界各国的情况千差万别，正是这种差别导致了帝国主义在不同国家表现出巨大的差异，并最终走向相互的戕伐。在英国，此时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完成，英国成为世界工厂；在法国，小丑政客波拿巴刚登上历史舞台，表演一出法国统治者的荒唐戏剧；在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先后出任议员、大使等官职，最终走向宰相之位，统一全德的王朝战争正在酝酿；在俄国，腐朽的沙皇政府在克里米亚战场上遭到失败，国内阶级矛盾加重，农奴制改革势在必行；在美国，自由州与蓄奴州利益冲突不断，南北矛盾加深，战争一触即发。在这样的背景下，欧洲大陆和北美的自然科学和技术的突破迎来了一系列的社会意义上的化合反应。德国发明了内燃机、柴油机、发电机和内燃气车；在英国，汤姆森发明了碱性炼钢法，帕森发明了蒸汽涡轮机，贝西默发明了炼钢转炉[1]；在美国，电话、灯泡、四轮汽车、飞机等一个又一个的新发明接踵而至。重工业获得了飞跃式的发展，超过轻工业成为社会的支柱产业。新的工业部门也逐渐出现：如化工产业、石油产业、电力产业、汽车制造业、飞机制造业等等，军工业在这个过程中获得长足的发展。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出现所造就的惊人的生产力是帝国主义这一资本主义的新阶段产生的最大的背景。工业的也即生产力的革命，造就了生产关系上的巨大调整，这使人类进入新的历史时期，进而使各帝国主义国家的内外政策得到调整，以至于世界的矛盾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英国在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一直作为世界工厂享有世界性的垄断地位，英国的三大支柱产业：纺织业、煤炭业、钢铁冶炼业在全世界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然而自1873年世界性经济危机之后，英国逐渐将目标转向海外殖民地扩张和资本输出。英国的资本输出占居世界第一位，其广阔的殖民地使得英国从中牟取巨额的收益，这导致英国的寄生性越来越明显。由于英国对外资本输出的增加，其国内的工业发展缺乏充裕的投资，英国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逐渐落后于美德，其垄断组织的发展也比美德较慢。列宁评价道：“在自由贸易的国家英国，集中同样引起垄断，不过时间稍晚形式也有所不同。[2]”然而，相比较于工业垄断的缓慢发展，英国的银行业却获得长足的进步。在二十世纪初，英国逐渐形成了五大银行的垄断局面（五大银行分别是密德兰银行、威斯敏斯特银行、劳埃德银行、巴克莱银行，国民地方银行，其中威斯敏斯特银行与国民地方银行于1968年合并，成为现在的国民威斯敏斯特银行）。这与英国长期处于世界贸易中心和金融中心的地位不无相关。

　　法国在普法战争之前发展一直较快，然而国内外的严峻的阶级矛盾和此后的普法战争的失利打击了法国工业的发展。1871年普法战争之后，法国的工业总产值虽有所增加，但远远赶不上美德等国的发展速度。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法国的银行业的垄断超过了龟速前行的工业垄断并产生大量的过剩资本。由于法国国内的小农经济占比较大，工业的迟缓使得利润率较低，法国的过剩资本不得不投往海外。而法国作为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在海外拥有广阔的殖民地足以承接法国的资本输出，这使得法国的资本输出一战占据世界第二位。列宁评价法国的帝国主义时称之为“高利贷帝国主义”[3]，用以突出其鲜明的特征。

　　美国的表现于英国恰好相反。在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国内的资本主义发展迅速，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重要科技发展源头。一则由于美国不断向西部扩张，其国土面积不断扩大；二则由于大量的国外移民和黑奴的解放，使得美国的国内市场不断扩大，这在当时世界的帝国主义国家中首屈一指。因此美国同其他帝国主义国家的矛盾相对较小，并奉行孤立主义政策。

　　德国的发展则较为耐人寻味。1871年普法战争结束后德国实现统一，并正式揭开德国的帝国主义之路。德国的工业在混合着中央集权制度、官僚制度、容克地主阶级和资本主义的条件下飞速发展，通过国家的扶持迅速走上帝国主义强国的道路。然而德国的国内市场十分狭小，这反而促进了德国的垄断组织的发展——通过垄断组织（主要是卡特尔组织）来划分国内市场，控制生产规模。德国的惊人的工业产值使得国内市场不能容纳它的力量，因此，德国继续海外市场来容纳过剩资本。

　　俄国的发展时间相对较晚。1861年农奴制改革以后才逐渐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十九世纪末期时俄国的铁路建设一跃成为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这也带动了俄国冶金业、燃料行业的发展。俄国的垄断组织在1900-1903年之后发展迅速，进入帝国主义时代。尽管如此，俄国依然是帝国主义列强中工业发展较弱的一国，其国内大量承接其他国家的资本输入，其中法国就是俄国的重要资本输出国。由于外国资本在俄国的股份企业中普遍占有重要比例，掌控了俄国近一半的工业，而俄国国内小农经济的广泛存在也导致国内市场的狭小（俄国同美国的区别便在于此，虽然俄国与美国一样拥有广阔的土地和资源，大量的人口，但是小农经济的存在并不能使之成为实际的资本主义市场），俄国民族资本的发展便不得不依赖于海外殖民地的拓展。因此，俄国也是列强中对海外殖民地需求较大的帝国主义国家。

　　可以确定的说，自1873年危机以来，世界各资本主义国家相继进入到帝国主义阶段，由于其国内情况各异，导致了不同的资本发展的需要，这也为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埋下伏笔。

　　二、帝国主义的不平衡发展规律

　　在1913年，美国的工业产值占世界总产值的38%；德国占据16%；英国占据14%；法国占据6%[4]。美国和德国的工业产值已经超过老牌帝国主义国家英国和法国。而国内外市场的占有则区别甚大。列宁列出了1914年列强占据的海外殖民地状况[5]：

　　从图中可见，英法俄作为老牌帝国主义国家瓜分得世界上大部分的殖民地领土，拥有最为广阔的海外市场，而美德日则仅拥有零星的海外殖民地，海外市场狭小。在1913年的对外贸易中，英国的外贸占世界总额的15%；德国占据13%；美国占据11%；法国占据8%[6]。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些分析结论：

　　（1）美国的工业产值虽然占据世界第一，但美国拥有广阔的国内市场，在外的殖民地和国际市场也有一些，足以容纳美国的工业生产力。因此美国工业产值虽高但是海外输出低于英德。美国同其他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的矛盾较小。但美国也积极拓展海外殖民地，并同实力较弱的帝国主义国家争夺。

　　（2）英国工业发展速度落后于美德，但是拥有广阔殖民地，对外投资和贸易依旧较高，是主要的垄断国家。且英国与其他帝国主义国家在争夺殖民地上矛盾较深，尤其是英德之间。

　　（3）法国虽然在在普法战胜中失败，割让阿尔萨斯和洛林等地，失去重要的工业原料产地，且大规模资本输出，最终使得国内工业发展落后，工业比重相对较小。但是法国的广阔殖民地支撑法国的高利贷资本输出，帮助法国成为寄生性国家。

　　（4）德国工业生产比重上升，工业生产力较高。但是国内市场狭小，因此大规模向海外输出资本，进行国际贸易，且对海外殖民地的欲望极其强烈。这导致德国与其他殖民地大国矛盾尖锐。

　　这些数据鲜明地反映出帝国主义国家在政治和经济上的高度不平衡。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事物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发展不是遵循机械的线条向前发展，相反，是在波动中发展，在骤变中发展。帝国主义之间经济实力变更的即时性和政治地位变更的滞后性和复杂性是帝国主义斗争的基础。

　　三、帝国主义世界的矛盾

　　世界经济的复杂联系导致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也具有复杂性。我们可以简单列出一些主要的矛盾：

　　（1）德国——英国：德国和英国之间的矛盾是帝国主义之间的主要矛盾，也是最为激烈的矛盾。核心在于英德之间对英国殖民地的再瓜分。

　　（2）德国——法国：普法战争后由于割让阿尔萨斯、洛林等工业区，法德之间的矛盾更加深化。这种矛盾混合着着小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和法德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需要。

　　（3）英国——法国：虽然英法均是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且均拥有广阔的殖民地，但资本主义的贪婪习性使英国和法国相互觊觎对方的殖民地。且英国长期以来奉行的大陆均势政策使英法之间有长期的积怨。

　　（4）英国——俄国：英国和俄国的矛盾同英法之间的矛盾具有一致性，核心在于争夺西亚和中亚的殖民地。

　　（5）俄国——奥地利：两国就西亚的殖民地发生矛盾。

　　除上述列出的矛盾以外，帝国主义国家质检在争夺殖民地上还有许多矛盾。错综复杂的矛盾钩织了帝国主义的基本关系。

　　从1871年的普法战争和巴黎公社起，至1898年的美西争夺菲律宾殖民地的战争止，帝国主义列强经历了近三十年的和平时期，这三十年也是各国相继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的时期。和平准备着战争。在德国，为了击败英国并瓜分其殖民地，以及进一步击败法国消除法国的威胁，德国开始疯狂的扩军备战，奉行军国主义政策。从1888到1913年，德国军费开支增长154.7%，达到了20亿马克[7]。军火工业巨头克虏伯公司在普法战争和随后的军事竞赛中疯狂发展，成为这一时代的缩影。而法国为了击败德国，重新夺回欧陆霸权，并收回割让的阿尔萨斯和洛林等地去，乃至进一步抢夺德国的鲁尔矿区，也进行扩军备战。法国于十九世纪末开始施行义务兵役制，并扩军二十万人，其军费在十九世纪末达到了3700万英镑。英国为了保持殖民大国的地位，以及希望进一步分割法国和俄国的殖民地，也进行积极备战。英国推行炮舰外交，并利用俄法和德奥的矛盾推行孤立主义的政策，以期坐拾渔翁之利。

　　在1900-1903年前后的经济危机中，垄断资本主义的统治在全球正式确立，帝国主义之间为重新分割世界的斗争终于爆发：1898年美西战争争夺菲律宾；1899-1902年英布战争争夺南非；1904年日俄战争争夺朝鲜和中国东北；1882年德国、奥地利、意大利组建成同盟国集团；1907年由于英德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英国被迫暂时放弃与俄法的矛盾斗争，与之联合成立协约国集团，为斗争做准备；1908-1909年，俄国与德、奥之间因奥地利吞并波斯尼亚而发生摩擦；1911年德国与法国为争夺摩洛哥发生战争危机；1911年意大利与土耳其争夺的黎波里爆发战争；1912年爆发巴尔干半岛各国反对土耳其统治者的战争；1913年保加利亚与希腊、土耳其、塞尔维亚等国进行了第二次巴尔干战争。最终，1914年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8]。

　　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之外，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也飞速发展起来。以下一组数据可以一窥当时阶级矛盾发展的态势[9]：

　　（1）德国：1895-1899年共发生3609次罢工；1900-1904年共发生7235次罢工；1905-1906年约有八十万人参与罢工；1906年汉堡十万工人大罢工，为德国首次政治罢工；1912年3月，鲁尔25万煤矿工人大罢工。

　　（2）法国：1890-1899年有92.4万人参与罢工；1900-1905年110.7万人参与罢工；1906-1914年有200万以上的工人参与罢工；1906年发生罢工1300余次，1911年有1470次左右。

　　（3）英国：1910年有51.5万人参与罢工；1911年增加到96万人；1912年有140万人；1912年百万煤矿工人全国总罢工，坚持了35天，列宁称之为划时代的罢工。

　　除了上述几国之外，其他帝国主义国家的阶级矛盾也普遍发展起来，这是帝国主义时代垄断资本主义对人民群众的剥削加深的直接结果。

　　在帝国主义列强与殖民地之间，殖民统治的恐怖血腥使得矛盾更加尖锐。1894年朝鲜发生东学党起义；1895-1897年的印度出现民族解放斗争；1896-1898年和1898-1901年菲律宾两次发生反对西班牙和美国的革命斗争；1900-1901年中国出现义和团运动；1905-1911年伊朗发生反对英国和俄国帝国主义统治的反帝反封建革命；1905-1908年出现印度人民反对英国殖民统治者的斗争；1905-1911年越南人民发生反对法国殖民统治的斗争；1907-1911年朝鲜出现反日游击战争；1908-1909年土耳其爆发资产阶级革命；1911年中国爆发辛亥革命等等。

　　在帝国主义的统治下，帝国主义列强之间、帝国主义内部的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帝国主义国家同殖民地之间发生了广泛的、复杂的矛盾斗争。这就是帝国主义时代的各种矛盾的主要表现。它是帝国主义时代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所导致的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尖锐化的结果。剥削与反剥削的斗争同时升温。在这样的背景下，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中间分别诞生了形形色色的帝国主义理论。

　　参考文献：

　　[1] 马健行：《帝国主义理论形成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页。

　　[2] 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42页。

　　[3] 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5页。

　　[4] 马健行：《帝国主义理论形成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8-19页。

　　[5] 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5页。

　　[6] 马健行：《帝国主义理论形成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8-19页。

　　[7] 马健行：《帝国主义理论形成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5页。

　　[8] 参见蔡中兴：《帝国主义理论发展史》，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4页。

　　[9] 参见蔡中兴：《帝国主义理论发展史》，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0-37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