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无人敢拆的毛主席塑像 | 关于“七一三”指示的前前后后

　　昨天，笔者浏览微博时，看到博主“@子牛流沙”所发的#历史上的今日#提到：

　　1967年7月12日审阅林彪七月十日送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和总政治部《坚决执行林副主席关于建造主席大型全身塑像指示的通知》稿，批示：“退林彪同志。此件不发。中央已有指示。”

　　林彪在1967年6月28日指示：“建造大型的毛主席全身塑像，已经成为广大群众的自觉要求。我们部队也应当这样搞……”

　　对于这样的做法，毛主席一向是反感并且极力反对的。

　　1950年5月，沈阳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决定在市中心区修建开国纪念塔上铸“毛泽东铜像”，沈阳市人民政府为此致函中央新闻摄影局，请求代摄“毛泽东全身八寸站像”四幅。收到中央新闻摄影局转交的函件后，毛主席在来函中的“修建开国纪念塔”的内容旁批写：“这是可以的”，又在“铸毛主席铜像”的内容旁批写：“只有讽刺意义”，还专门作出批示：

　　沈阳市政府关于铸毛泽东铜像给新闻摄影局公函上的批语（一九五○年五月二十日）

　　铸铜像〔１〕影响不好，故不应铸。

　　毛 泽 东

　　五月廿日

　　根据手稿刊印。

　　1950年10月，北京市第二届第三次各界人民代表会议通过了“送请政府建议中央考虑在天安门前建立毛泽东大铜像”的提案，毛主席知道此事后，立刻作出批示：

　　对在天安门前建立毛泽东大铜像建议的批语（一九五○年十月二十七日）

　　周总理：

　　不要这样做。

　　毛 泽 东

　　十月廿七日

　　根据手稿刊印。

　　有人污蔑毛主席发动文革是“权力斗争”，污蔑毛主席大搞“个人崇拜”，称1967年“清华大学修建第一座毛泽东塑像引发全国热潮”……这显然与真实历史不符。

　　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开始，尽管毛主席多次阻止政府部门修建毛主席塑像，但是依然阻挡不住发自心底热爱毛主席的人民群众和艺术家自发修建毛主席塑像的热情。

　　国内现存最早的室外毛主席塑像，应该就是伫立在新疆乌鲁木齐雅玛里克山上的那尊总高近6米（含基座）、钢筋混凝土材质的毛主席塑像。

　　雅玛里克山生态公园的毛主席塑像

　　1950年4月29日，根据《中苏双方商品换货协议》的约定，苏联开始援建新疆十月汽车修配厂（新疆十月拖拉机厂的前身），于1952年10月1日正式建成投产。为见证中苏两国友好关系，青年艺术家李宇翔从1952年6月开始创作中苏两国领袖毛泽东和斯大林的塑像，并于十月厂建成剪彩时揭幕。

　　王震和赛福鼎为十月拖拉机厂开工剪彩

　　21世纪初，十月拖拉机厂破产改制，原厂区被卖给开发商，建筑全部拆除，矗立了近半个世纪的两尊塑像也被拆掉，并搁置数年。在当地工人和群众的强烈要求下，最终，毛主席塑像被安放到了雅玛里克山上，而斯大林塑像则去向不明。

　　1954年底，西南师范学院（2005年与西南农大合并成立了如今的西南大学）美术专业的师生在校园大门口自发雕刻了一座人像高3米、底座高4.79米的汉白玉材质的毛主席塑像。这是我国高校里最早出现的毛主席塑像，而且至今依旧矗立在西南大学校门口。

　　西南大学正门的毛主席塑像

　　至文革前，全国各地的群众和艺术家到底自发建了多少毛主席塑像，这个恐怕已经无法考证。

　　不过全国掀起修建毛主席塑像热潮，的确是开始于1967年的清华大学。但是，关于这一段历史，显然不应该“宜粗不宜细”。

　　1966年8月24日，刘菊芬和贺鹏飞率领“89”派和12所高校2000余名“保爹保妈”派红卫兵，撕毁了清华园内贴的工作组及刘、王等人的大字报，又以“破四旧”为名，砸毁了清华大学标志性建筑“二校门”。（《中国新闻周刊》2009.11.27）

　　清华大学二校门被砸场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藏）

　　直到1967年初，蒯大富的清华“井冈山”取得了学校的实际控制权，清华大学建筑系美术教研组副主任程国英才提出建议，在被砸毁的二校门的空地建立一座毛主席塑像。

　　塑像筹备组很快成立，包括美术教研组教研室主任、雕塑家宋泊及夫人徐沛贞，青年教师郭德等人。郭德后来对中国新闻周刊的记者回忆说：“我相信那时的提议不是政治投机，而是对毛主席的敬仰。”

　　1967年5月4日，清华大学的毛主席塑像正式落成。《人民日报》报道了当时的盛况，消息一下子传遍全国，各地观摩取经的络绎不绝。清华大学雕像组把从放大到浇筑整个技术过程制成一套资料，各地纷纷前来索取。（《中华读书报》2003.12.3）

　　1967年参加清华毛泽东塑像的全体工作人员合影

　　据估算，从1967年中期至1969年末，全国建造各种材料的毛主席塑像达2000尊以上。

　　由此才有了本文开头提到的，林彪在1967年6月28日对部队的指示以及毛主席的批示。

　　1967年7月4日，针对中央办公厅秘书局信访处第280期《文化大革命信访简报》刊载的《全国各地群众正在积极塑造毛主席巨像》的材料，毛主席加了批语：

　　关于制止建造毛泽东塑像等问题的批语

　　此类事劳民伤财，无益有害，如不制止，势必会刮起一阵浮夸风。请在政治局常委扩大会上讨论一次，发出指示，加以制止。

　　毛　泽　东

　　一九六七年七月五日

　　（根据手稿刊印）

　　根据毛主席的意见，中共中央在1967年7月13日发布了《中共中央关于建造毛主席塑像问题的指示》，其中提到：

　　现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转发你们，希望你们认真执行。广大革命群众强烈要求建造毛主席塑像，确实是出于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热爱。但是，建造毛主席的塑像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这只能由中央统一规划，在适当时机、适当地点建造，才可能做好。现在某些群众组织那种匆匆忙忙的做法，不仅会造成经济上的损失，而且会造成政治上的损失。

　　“七一三”指示发出后，各地仍继续要求兴建毛主席塑像。根据毛主席的意见，中共中央又于同年9月13日再次发出了《关于认真贯彻执行中央“七一三”指示的通知》。

　　1969年6月12日，中共中央又发出了《关于宣传毛主席形象应注意的几个问题》的文件，毛主席亲自在这个文件上批示“照办”。文件提到：

　　在宣传毛主席形象、宣传毛泽东思想这个问题上，有些时候，在一些地方，出现了不突出无产阶级政治、追求形式和浮夸浪费的问题。为此，特提出如下改进意见：

　　一、各级领导要积极引导群众，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搞好思想革命化，不要追求形式，要讲究实效。

　　二、重申中央一九六七年七月十三日《关于建造毛主席塑像问题的指示》，今后，塑造毛主席像，必须严格按此指示执行。

　　三、不经中央批准，不能再制作毛主席像章。

　　四、各报纸平时不要用毛主席像作刊头画。

　　五、各种物品及包装等，一律不要印毛主席像；引用毛主席语录也要得当；禁止在瓷器上印制毛主席像。

　　六、“忠”字是有阶级内容的，不要乱贴滥用；不要搞“忠字化”运动；不要修建封建式的建筑，如有，应作适当处理。

　　七、不要搞“早请示、晚汇报”、饭前读语录、向主席像行礼等形式主义活动。

　　由此才在很大程度上制止了全国建造毛主席塑像之风，但仍有个别例外，如北京体育大学的毛主席塑像建成于1970年6月。

　　面对这样的行为，毛主席曾痛苦地抱怨说：

　　“你们到处挂像……有的还在大门口塑个像……你们在门口站岗，让我陪着你们站岗。你们两个小时一换回去了，我却仍站在那里没人换，倒成了我为你们站岗了……”

　　“说我讲的话一句顶一万句，不设国家主席我讲了6次，一次就算一句，也有6万句，可他们就是不听，连一句也不顶……搞那么多塑像，大理石的、花岗岩的、不锈钢的。你们在家睡觉，让我在外面站岗，风吹日晒雨淋，好不残忍呀！”

　　其实，关于全国各地建毛主席塑像的问题，绝大部分的确是出自人民群众对毛主席最纯粹、最朴素的热爱之情。

　　如至今矗立于祖国最西端的喀什人民广场的毛主席塑像，是喀什各族人民在1967年-1969年历时近两年自发修建起来的。当时为了解决资金问题，少数民族的干部、工人、学生人人不甘落后，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慷慨解囊，情景感人。

　　试想：被从黑暗的农奴制度解放出来翻身得解放的各族人民，又怎能不发自内心地热爱毛主席呢？在新疆、西藏、青海的很多少数民族同胞家里，至今还挂着毛主席像。

　　1980年7月3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坚持“少宣传个人”的几个问题的指示》，指出：毛主席像、语录和诗词在公共场所过去挂得太多，今后要逐步减少到必要限度。文件发出的当天，人民大会堂前悬挂的巨幅毛泽东画像被两辆吊车取下。

　　此后，从首都到全国各地采取一致行动：毛主席的画像从会议室、教室的墙上被摘了下来，路边砖墙上粉刷多年的“毛主席语录”被清理掉，绝大多数毛主席塑像被推倒……据湖南等省份报道，有些毛主席塑像因修得太坚固，拆除时甚至使用了炸药。

　　此举引发了很大的轰动效应。很多地方的工人、农民、学生、少数民族同胞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自发加入到了保卫毛主席塑像的队伍。

　　北京市七所高校对拆除令予以抵制，特别是首建毛主席雕像的清华大学，因师生的强烈反对，而无人胆敢拆除。

　　山西大学因为广大师生坚决反对拆除毛主席雕像，学校领导只好先后三次向省里打报告要求不拆。

　　山西大学西门的毛主席塑像而今成了当地工人农民纪念毛主席的重要场所

　　武汉钢铁厂上至领导下至普通工人，直接对拆除令置之不理……

　　面对如此广泛的民意，中央在三个月后的11月6日发出《关于毛泽东同志塑像问题的通知》，通知称：“对已建成的钢筋水泥塑像或其他坚固塑像，没有必要一下子全部毁除。现在有一些地方为了塑像问题引起了争端，中央希望，凡在有争议的地方，一般不要拆毁。”

　　虽然“一下子全部毁除”的做法叫停了，但是，逐一悄然“毁除”却依然在进行。

　　曾担任天府广场毛主席塑像工程部雕塑组组长的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龙德辉教授，接到了成都有关单位的电话，询问他天府广场上的塑像内部结构以及是否能够在一夜之间拆除掉，龙德辉教授直接回答绝无可能。一些成都市民在得知要拆除天府广场的毛主席塑像的消息，自发来到天府广场将塑像围拢起来。

　　天府广场的毛主席塑像而今成了成都的地标性建筑

　　在沈阳围绕红旗广场毛主席塑像及四周群雕的去留问题在干部系统发生了激烈争论，雕塑家何中令当时更是痛心疾首地说，“都拆光了，我们还能给历史留下什么！”因为多数群众要求保留下来， 数年后，沈阳市园林局设法将群雕里的“革命委员会”、“炮打司令部”、“红宝书”等局部去掉，而群雕及毛主席塑像得以留存至今……

　　沈阳红旗广场的毛主席塑像

　　云南丽江有关单位找到了一个施工队，先没有告诉他们拆什么，只是要求他们务必用一个夜晚拆利索。施工队的领导答应了，可晚上到了现场才知道要拆毛主席塑像，立刻就拒绝了；此后换了几家施工队，无一不拒绝，从此再无人提拆毛主席像的事。后来有记者到丽江向一位老人问起当年拆毛主席塑像的事，老人平淡地说：“我们纳西人有个习惯，就是知道感恩”。

　　丽江东方红广场的毛主席塑像而今成了云南省级保护文物

　　1982年，喀什有关单位发出通知，在做好群众宣传工作的前提下，拆除毛主席塑像，同样是找到了一个施工队，事先没告诉他们拆什么，只是要求务必用一个夜晚拆除干净。施工队晚上到了现场才知道要拆毛主席塑像，立即拒绝了。听说要拆毛主席塑像，很多少数民族群众挽起胳膊，守护在毛主席塑像周围，喀什的这座毛主席塑像才得以保持至今，守护在祖国的最西端，成为少数民族同胞瞻仰和寄托思念之情的圣地。

　　喀什人民广场的毛主席塑像

　　不过，大部分的毛主席塑像最终还是被拆除了。1987年的某天夜里，清华大学的毛主席塑像被悄悄运走；1988年初，北京大学校内的两尊毛主席塑像被拆除……然而直到今天，全国至少还有36所高校，保留了毛主席塑像。

　　拆除毛主席塑像容易，拆除劳动人民心中的“毛主席”却没那么容易。。在黑龙江密山县连珠山镇已经废弃的原475军工厂门前方的小路口，有一座特殊的“毛主席塑像”。塑像早已被拆走，基座却保留了下来，当地上了岁数的人，还是习惯把它称作“毛主席塑像”。

　　原475军工厂废弃厂房

　　2020年12月26日的凌晨，吉林辽源几乎所有的出租车围绕着辽源矿务局中央广场的毛主席塑像绕行一周，并鸣笛向毛主席致敬，场面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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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出租车司机，大多来自下岗工人家庭。而辽源的这座饱经岁月风霜的毛主席像屹立在这里已经半个多世纪，见证了这座城市以及整个工人阶级由盛转衰的全部历史。嘹亮的鸣笛声划破了清晨寂静的夜空，诉说的正是工人阶级对毛主席的无尽思念。

　　对于各地兴建自己的塑像，毛主席生前是强烈反对的，甚至用“站岗”来自嘲；一如他对“个人崇拜”的反对，用了两个字来形容——“讨嫌”。

　　但是，辩证法就是这么巧妙。正如毛主席所说的“打鬼借助钟馗”，为了“打鬼”，他不介意当这个“钟馗”，无非是将来被“跌得粉碎”。

　　不曾想，毛主席离开我们快47年，中国最普通的老百姓、最底层的工人农民，仍旧守护着毛主席的塑像，还是希望毛主席来继续“站岗”，用他的“余辉”震慑那些魑魅魍魉、继续守护人民，用他的理想和智慧指引人民前进的道路，哪怕他已经130岁了。

　　【文/秦明，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子夜呐喊”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