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毛泽东一生所创作的诗歌,几乎都是绝句和律诗,仅在1963年8月1日建军节这一天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连队题写了一首杂言诗。这首题为《八连颂》的杂言诗是:“好八连,天下传。为什么?意志坚。为人民,几十年。拒腐蚀,永不沾。因此叫,好八连。解放军,要学习。全军民,要自立。不怕压,不怕迫。不怕刀,不怕戟。不怕鬼,不怕魅。不怕帝,不怕贼。奇儿女,如松柏。上参天,傲霜雪。纪律好,如坚壁。军事好,如霹雳。政治好,称第一。思想好,能分析。分析好,大有益。益在哪?团结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毛泽东所歌颂的这个连队,就是后来国人皆知的驻扎在上海市的“南京路上好八连”。
8连是从山东进入上海的
“南京路上好八连”原来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极为普通的连队。1947年上半年,重点进攻山东的国民党主力部队从西南两个方向扑向我解放区,直逼胶东。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军区机关驻地受到严重威胁,战争的态势决定了我党政军机关要不断地机动转移,大量的军需物资需要运输。因原军区机关特务团兵力不足,故就决定组建一支担负保卫机关和后勤运输任务的连队。连队最初定名为“华东军区特务团四大队辎重连”。8月6日,在山东莱阳城西水沟头小园村,华东军区特务团把招来的几十个胶东农民子弟组编在一起,组成了该团的四大队辎重连,并召开了连队建连命名大会。
1947年12月4日至26日,因战势所趋,建连集训还未结束的辎重连就奉命参加了莱阳攻坚战役(莱阳狙击战)。后来,辎重连到达诸城补充了兵员,增加了编制,就进行了改编,由原来的“特务团四大队辎重连”改称为“华东军区警卫旅旅直重炮连”。再后来,重炮连又奉命开往益都龙岗参加了军训和新式整军运动,逐渐成长壮大起来。1948年4月,被警卫旅旅部授予“巩固部队优胜连”的光荣称号。
1949年春末,重炮连离开山东进军南下。渡江战役前夕,又更名为“华东军区警卫旅特务团1营1连”。5月2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上海。6月2日,脚穿布鞋的1连指战员从硝烟弥漫的战场来到繁华的大上海。当时没有直接进市区,在北火车站月台上露宿三夜。后连队拉到跑马厅后面一排马厩里住了一晚,又搬到苏州河畔一个废旧仓库里住,睡在水泥地上。整个6月份从没有住过市民一间屋,没喝过市民一口水。6月中旬,1连改编为“上海公安总队内卫1团2营8连”(1959年2月,连队改编为“上海警备区警备团3营8连”)。直到7月初,才驻进被称为“十里洋场”的南京路对过的豪华刘公馆。在刘公馆,里面的一切对于这些在农村生长的战士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自来水不会用,电灯不敢开,守着抽水马桶不会用,还要到外面找厕所……为此,连部还专门组织大家学习了城市生活知识等。驻守在“灯红酒绿”的南京路,8连首任指导员张成志在党支部会议上指出,我们要让全连保持高度的警觉性。之后,官兵们每天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入城公约十大守则》,做到了身居闹市却一尘不染。在上海,8连先后在城区和工厂等地执行警卫任务。
◆八连战士参加上海市政建设。
1956年9月,8连移防南京路,担任人民广场、中级党校及团部的警卫以及南京路的巡逻等任务。1957年4月,连队移至高安路、衡山路、外滩等地,负责中共上海市委和上海市人民委员会的警卫工作。从偏僻的农村到繁华的都市,8连指战员牢记毛主席“两个务必”的教导,一身正气,像挺拔的青松一样傲立在南京路上。
上海《解放日报》最先把8连冠以“南京路上好八连”
8连能成为重大典型,必然当中也有偶然。20世纪50年代中期,8连所在团的宣传干事吕兴臣(一说为团俱乐部主任)由于工作需要,经常去8连采访。1956年的一天,作为《解放日报》部队通讯员的吕兴臣给联系部队的记者张锦堂送来一张自拍的新闻照片: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南京路夜景中,一位战士手握钢枪正在站岗,神情威严。几天后,照片以《南京路上的哨兵》为题在《解放日报》上刊登。由于经常去8连采访,所以吕兴臣对8连的情况非常了解。此后,吕兴臣还以《身居闹市一尘不染,人们称赞他们“南京路上好八连”》为题,在《解放日报》率先报道了好八连的事迹。1958年3月23日,《解放军报》以同样的标题转载了吕兴臣的报道。接下来吕兴臣又发现了8连不少闪光的小故事。有一天,他到《解放日报》发照片时,对记者张锦堂说:“今天到8连,碰到连长教战士缝衣裳。我发现连长口袋里有个针线包,是从战争年代带过来的,全连每个战士发一个。”张锦堂让吕兴臣把它写成小故事,于是,吕兴臣就写了一篇题为《针线包》的小故事,并在《解放日报》的《子弟兵》专栏版发表了。随后,吕兴臣又先后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行军锅》《一分钱的故事》和《38个补丁的衬衣》等一系列讲述8连官兵优良作风的小故事。
到了1959年春季,吕兴臣前后花了1个月的时间,写出了一篇赞扬8连的通讯,并直接送到了上海《解放日报》社。该报总编辑魏克明看到吕兴臣的文稿后,想起解放军刚刚进入上海时,敌人曾预言上海是个大染缸,解放军红着进来,要不了3个月就会黑着出去,现在10年过去了,8连依然保持着本色不变。因此认为把8连宣传出去一定会产生很好的政治影响。于是,魏克明就叫来记者张默,要他帮助吕兴臣对文稿作进一步的修改和充实。7月23日,《解放日报》头版头条以8500字的篇幅发表了吕兴臣写的题为《南京路上好八连》的长篇通讯,还同时配发了题为《人民解放军的光荣,上海人民学习的榜样》的社论。长篇通讯从拾金不昧、精打细算、克己奉公、宽广的精神世界以及通过一个战士的思想转变反映连队思想政治工作这五个部分,向全上海展示了8连的风采。
这篇通讯一发表,马上在上海新闻界引起强烈反响,接下来,上海的《文汇报》《新民晚报》《劳动报》、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都纷纷从不同角度争相报道了8连。正是这些报道,使“南京路上好八连”在上海家喻户晓。
“南京路上好八连”被写成剧本拍成电影
在上海报纸、电台大力宣传8连时,上海警备区党委也开始高度重视对8连这一典型的培养和宣传。时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上海警备区司令员的王必成中将指出:要进一步加强对8连的培养和宣传,学习8连的精神意义非常重大,要争取让8连的精神在全军、全国发扬起来。
1960年5月,时任南京军区司令员的许世友上将带领军区机关部长以上干部到浙江沿海巡视,踏勘了舟山列岛、嵊泗列岛。许世友视察归来路过上海时,下榻在延安饭店。在上海警备区司令员王必成请许世友和其他干部吃饭的席间,王必成主动跟南京军区政治部文化部部长沈西蒙碰了一杯酒后说:“你这次来上海就不要走了,我要请你为8连写一台戏,军区领导那边我来打电话。”沈西蒙非常了解王必成的性格,他的话虽然这么简洁果断,但说明这台戏在他看来非常重要、非写不可。因此当场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毛泽东与南京路上好八连第三任指导员王传友。
接下来沈西蒙就到8连体验生活收集创作素材。后来,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二队队长漠雁也接受任务来到8连体验生活。作为报道8连事迹“第一人”的吕兴臣也奉命来到8连。3个人在8连的40多天里,日夜切磋,于1961年由沈西蒙执笔共同完成了一部歌颂8连的话剧剧本。最初的话剧剧本取名为《南京路进行曲》,修改过程中改名为《霓虹灯下遭遇战》《霓虹灯下的奇兵》,在前线话剧团排演中才正式定名为《霓虹灯下的哨兵》。该剧本发表于《剧本》杂志1963年第2期。1963年1月14日正式演出。但在演出后险些夭折。因为戏里有个战士离队出走的情节,引起一些不同看法。恰好,1963年2月,周恩来总理来到上海。在周恩来离开上海的火车上,漠雁向国务院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汇报了《霓虹灯下的哨兵》的创作情况,想请周总理看看戏。周恩来听后说:“戏已经写出来了,还是让演一演、看一看嘛。”周恩来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让人打电话,以解放军总政治部的名义调演《霓虹灯下的哨兵》。同月,《霓虹灯下的哨兵》赴北京演出,周恩来等观看了演出。
《霓虹灯下的哨兵》在京演出成功后,《解放军报》随即请“好八连”前任指导员刘仁福、时任指导员王经文,以及沈西蒙、漠雁等召开了座谈会。会后,《解放军报》以两个版的篇幅刊登了座谈会的内容。1963年4月12日下午,周恩来在中南海西花厅接见了刘仁福,谈了1个多小时。在交谈中,周恩来突然问道:“陈喜是怎么回事?”刘仁福回答说:“连队里有这么个排长,到了上海以后,结婚不久就要离婚。”周恩来又问:“童阿男这个人物呢?”刘仁福回答:“连队里有个战士叫童新根,是个孤儿,刚刚来到部队时思想有问题,以后进步很快。”这些都为日后《霓虹灯下的哨兵》改编为电影创造了条件。1963年4月25日,国防部颁布命令授予8连“南京路上好八连”荣誉称号。5月5日,“南京路上好八连”命名大会在上海军人俱乐部大礼堂隆重举行,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授锦旗。这是新中国成立14年来,第一次给一个和平年代的连队命名,好八连因此成为一面旗帜,成为全军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上海电视台及时拍摄了《国防部好八连命名大会》和《南京路上好八连》两条电视新闻。
8连被国防部命名为“南京路上好八连”后的1个月内,朱德、邓小平、陈云等党和国家、军队领导人都纷纷题词,号召大家向“南京路上好八连”学习。特别是邓小平的题词不但充满激情,而且语出惊人:“一贯保持光荣传统的、保证走向共产主义的、集体的标兵——南京路上好八连万岁!”一个国家领导人高呼一个连队万岁,这在党史、军史上可以算是第一回。
1963年底,在周恩来的直接关心下,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开始拍摄。周恩来专门约见夏衍、沈西蒙、漠雁等人,当面交待夏衍,要他负责将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改拍成电影,要求一句台词不能变,一个演员不准换。之后,参加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演出的原班人马,在8连实地拍摄同名电影,把话剧搬上了银幕。“好八连”这个名字,就此响彻祖国的大江南北。《霓虹灯下的哨兵》是由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剧情片,由王苹、葛鑫执导,徐林格、马学士、袁岳、陶玉玲等主演,于1964年上映。
毛泽东观看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后写了杂言诗《八连颂》
毛泽东后半生只看过两场话剧演出,一部是《雷锋》,另一部是《霓虹灯下的哨兵》,毛泽东一生只作诗赞颂过一个连队,那就是“南京路上好八连”。
1963年7月29日晚,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在中南海怀仁堂上演,毛泽东是该剧的主要观众。他看得十分投入。当看到剧中的童阿男受到批评后离开连队时,他十分着急,喃喃自语道:“童阿男,你可不能走啊!”当童阿男受到教育后重新回到连队时,他面带笑容,微微点着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演出结束后,毛泽东十分高兴地走上舞台和编导、演员们一一握手,并对他们说:“是个好戏,很动人,写得好,演得也好,要多给一些人看。”毛泽东和剧组人员合影留念后又说:“话剧是有生命力的,是最能反映现实的。”“南京路上好八连”的不平凡事迹,使毛泽东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和鼓舞。两天之后,也就是8月1日建军节那天,毛泽东写了他一生中唯一的一首民歌体的杂言诗,就是本文开篇所说的那首《八连颂》。这首古体的杂言诗,共40句,除结尾两句为七言外,其余38句皆为三言,不讲平仄、对仗,押韵比较自由,能押韵则尽量押韵,但绝不勉强押韵,语言通俗,口语化,明白晓畅,朴实好懂。
此首杂言诗,语言明白如话,但含意深刻。诗的开头对“好八连”进行了高度的赞扬,然后,毛泽东由好八连写到全军民,号召全军民要向好八连学习。诗的中心部分就是毛泽东要求全军民学习的内容。这些内容是:一要树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牢记“为人民”的宗旨。二是要自觉培养共产主义道德品质,保持革命军人的气节。三是要努力提高军政素质,在思想上、政治上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四是要加强军民团结,要虚心向人民群众学习。因为8连在对付不拿枪的敌人方面为全国人民做出了好的榜样,所以8连的事迹得到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在全国形成了一个学习好八连的热潮。而毛泽东的这首杂言诗,或者说是新诗,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著名诗人公木在其所著《毛泽东诗词鉴赏》一书中曾对毛泽东的《八连颂》这样评价过:“这是毛泽东依照自己‘在民歌和古典诗的基础上发展新诗’这一主张来试写的一首新体诗,是一件珍贵的历史文件。”
1963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毛主席诗词》时,毛泽东12月5日致秘书田家英的信中说:“《八连颂》另印,在内部流传,不入集中。”1967年5月12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进一步加强军民团结》的社论引用了《八连颂》的最后一句“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1982年7月,中央文献研究室主办的内部刊物《文献和研究》第5期发表了《八连颂》。《八连颂》全诗最早公开发表于1982年12月26日《解放军报》。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9月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9月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均收入副编,题为《杂言诗·八连颂》。
◆毛泽东同志写下《八连颂》,赞扬南京路上好八连“拒腐蚀永不沾”的优良作风。
最后要说的是,1982年,“南京路上好八连”驻守南京路的任务被正式转交给武警上海市总队执勤第四支队十中队后,就从南京路上撤出。2010年又从繁华的愚园路搬到了僻静的宝山大场镇。2017年,在“南京路上好八连”命名54周年之际,好八连从上海警备区转隶到第72集团军某特战旅,开始了特战转型的征程。连队由摩托化步兵分队向特种作战分队转型后,并没有被挑战难住,而是从难从严,练就过硬本领。不到1年连队就完成了从“霓虹哨兵”到“特战尖兵”的转变,被集团军表彰为基层建设标兵连队。
虽然好八连早已离开了南京路,但由毛泽东在杂言诗《八连颂》所倡导的“好八连”精神是永远值得在新时代为早日实现中国梦而奋斗的全国人民发扬光大的!
参考资料:
1、《南京路上好八连:毛主席只为这个连队写下诗篇》,2017年7月28日《北京日报》
2、《“好八连”与<解放日报>的不解之缘》,2017年7月6日《解放日报》
3、《“南京路上好八连”:拒腐蚀,永不沾》,2021年6月24日《中国组织人事报》
4、《“好八连”刘仁福:从山东到上海南京路》,2013年4月8日
5、《刘仁福:“为人民,几十年”要代代相传》,2013年7月6日《解放日报》
6、《毛泽东诗词鉴赏大全》,1994年12月南京出版社
7、《文人毛泽东》,1997年12月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