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红军总部上演的变脸戏㈠

　　收到徐陈“全军西渡”且要中央“重决速示”的电报，中央急了，真急了！

　　如果四方面军全军过河，南来北进之敌谁来阻挡？虽然红一军团主力和红十五军团七十三师已在同心城、关桥堡、麻春堡一线集结准备投入战斗，但一来兵力不足，二来时间也来不及。而北进之敌一旦突破靖远、打拉池、海原一线，直趋中宁、中卫之黄河沿岸，不光是宁夏战役计划难以执行，而且已过河的红四方面军部队也将与河东红军主力隔断，局面将非常被动……

　　10月28日12时，中共中央及中革军委致电各方面军首长，发出紧急呼吁：

　　朱、张、彭、贺、任、徐、陈：

　　（甲）完全同意朱、张二十七号五时部署。

　　（乙）目前我们正处在转变关头，三个方面军紧靠作战则有利，分散作战［则]削弱，有受敌人隔断并各个击破之虞。更不能达到扩大苏区，扩大红军，把红军提到新阶段，争取抗日统一战线胜利之目的。朱、张二十七号五时电，正合紧靠作战，争取胜利之目的，望各部坚决执行之。

　　（丙）除九军、三十军已过河照张电位置于眼井堡、三塘驿地区，准备以一军向中卫，一军向定远营，其余以坚决击破南敌目的，务必消灭其进攻部队之一部或大部，根本停止其追击。现当敌人轻我锐进之时，正是我们打胜仗的时候。

　　（丁）必要时拟请德怀赴前线指挥此次战役，在政治上立即开始大动员，坚决消灭南敌。

　　并致各军首长及政治部主任。

　　中央及军委

　　十月二十八日十二时[1]

　　毛泽东、周恩来当天在致朱德、张国焘、彭德怀的另一电再次重申：“我三个方面军主力应依兄等二十七日布[部]署，立即集结在有利阵地，在数日内坚决突击消灭胡敌先头一个师至两个师，以小部抗阻靖远毛、王”，“此次消灭敌人开展局势最适当之时机，请兄等速图之。”[2]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张国焘又要釜底抽薪——当日下午16时，朱德、张国焘致电徐、陈：“要[是]中革军委认为必须从四、三十一两军在打拉池线与敌决战时，三十一军那时即开打拉池。如明晨八时前毛、周无回电，三十一军即宜开和堡口渡河。”[3]

　　这种整出个既成事实让你来买单的口气，在这俩月里，简直就成了张国焘的专利！

　　这还不算什么，3个小时后，“张总政委”直接就成了“两面人”。

　　当日19时，朱德、张国焘作出“三个方面军协歼胡敌之部署”：

　　㈠毛、周来电：现胡敌向打拉池前进，王、毛向靖远进。

　　㈡现决心集中一、二、四方面军打胡敌，消灭其先头一二个师，以小部扼阻靖远毛、王。

　　㈢一方面军即集中麻春铺[堡]、古西安州、关桥堡线，二方面军主力照原计划集中马营、徐家坪，其三十二军仍在红羊坊[房]一带迟滞前进之敌。四方［面］军之三十一军速集中打拉池，四军以一部迟滞敌人，主力接三十一军后集中小水、打拉池。五军即照二十八号五时徐、陈来电，转移到靖远东北方，钳制王、毛，船只速放到三角城。

　　㈣德怀为前敌总指挥兼政委，伯承为参谋长，伯承即到麻春铺[堡]与德怀会合指挥海打战役。

　　㈤部队集中情形即电告。

　　㈥此战关系全局，各军政首长即速大大动员，坚决灭此阻碍抗日之胡敌。

　　朱、张

　　二十八日十九时[4]

　　看见没有，这是在贯彻中央决心和意图，彭德怀还被任命为战役的前敌总指挥兼政委。

　　红三十一军也不渡河了，而是要“速集中打拉池”，参加海打战役。

　　然而仅仅15分钟后，“朱张”在给毛泽东、周恩来并徐向前、陈昌浩的电报中，又换成了这样一副面孔：

　　……

　　⑴三十一军即跟三十、九两军后面，迅速渡河。该三个军至少以三个团扼守一条山、大芦塘阵地，对两马。指部即率两个军以上兵力，迅出中卫，先头精干一个师袭击中卫附近要点，以便接引主力进入中卫以东地区，消灭马鸿逵部；迅以一个军出定远营。五军暂位三角城一带休整，将来可移到五佛寺、中卫间休整。四军即在郭城驿、打拉池线迟滞敌人。

　　⑵一方面军速集同心城，将来与四方面军主力在金积、灵武地区，隔河会合。如有必要一方面军即以一部或主力渡河配合四方[面]军完成基本任务。

　　⑶二方[面]军仍在海原地区活动，将来移到适当地点休整。

　　丙、若谓目前重心在击破南敌，停止敌之追击，事实上，四、三十一两军，亦难有保证的完成任务，恐反多消耗，不如利用天然障碍坚壁清野，以四军牵制敌人，也可得到争取时间之利。

　　……

　　盼今晚十二时电复，如未得复，徐、陈即依此电执行。[5]

　　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这才15分钟啊，“三军协同歼胡”部署呢？一风吹了？

　　而且，三十一军还是要跟在三十军、九军之后，立即渡河？中央的“先南后北”哩？

　　“张总政委”是这么着批判中央“打击南敌”方针的：“若谓目前重心在击破南敌，停止敌之追击，事实上，四、三十一两军，亦难有保证的完成任务，恐反多消耗，不如利用天然障碍坚壁清野，以四军牵制敌人，也可得到争取时间之利。”

　　最后是那个张氏专利语句：“盼今晚十二时电复，如未得复，徐、陈即依此电执行。”

　　——给中央回电的时间限制又提前了8小时！

　　这……这……这倒底是咋回事儿哩？那年那月那日的红军总部里，究竟有几个“朱张”啊？咋一个“朱张”在添柴，另一个“朱张”却在撤火哩？上级，下属，又究竟该认哪个“朱张”的账哩？

　　这还没完。又过了45分钟，在“朱张”致红四方面军河西、河东部队徐向前、陈昌浩、肖克、周纯全等首长的电报中，这个部署又变了回来：

　　徐、陈、肖、周：

　　甲、接中央军委连来两电，但蒋敌估计我西进避免决战，胡敌之周、孔两师向新营、红羊坊急进，企图进据海原和打拉池隔断我军，毛、王向靖远进。

　　乙、决遵照军委电令在海原以南地区消灭胡敌先头一两个师，对王、毛由五军牵制之。

　　丙、（略）。

　　丁、若我不在海打线灭敌，敌将由海原、靖远、同心城、中卫线隔断我军，不仅攻占宁夏目的不能实现，却有被敌各个击破之危险。

　　戊、徐、陈即率九、三十两军于占领一条山、五佛寺、三塘驿后，即速向中卫扫荡前进，以一个军取定远营，五军即照徐、陈二十八日未时电部署，于牵引任务完成后，即开一条山、大卢塘、五佛寺线，扼阻九、三十两军之后路。

　　己、庚（略）。

　　辛、九、三十军担负占定远营和解决马鸿逵敌一部兵力足够，必须完成任务。

　　壬、四、三十一军尽量多带粮食来干沟驿，应到打拉池线，在不妨碍群众利益条件下，尽量进行坚壁清野。

　　朱、张[6]

　　这是个“决遵照军委电令在海原以南地区消灭胡敌先头一两个师”的部署，而且理由也再清楚明白不过了：“若我不在海打线灭敌，敌将由海原、靖远、同心城、中卫线隔断我军，不仅攻占宁夏目的不能实现，却有被敌各个击破之危险。”

　　说得真是太好了太对了——而且也被后来发生的事实证实了！

　　可这是“张总政委”的手笔么？

　　“朱张”部署在这4个小时内4次“变脸”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当事人留下了任何回忆文字，我们当然也就无从知晓。但根据已知情况或可作一合理推测：28日当天彭德怀已从打拉池赶到了干盐池，而朱张首长率红军总部仍在打拉池，日前还共处一地的朱德、张国焘、彭德怀，应该是一起讨论过如何执行中央部署的（即落实朱张首长27日5时电部署）。彭德怀自不必言，他是带着中央意图来的，朱德肯定也是赞同中央部署的，分歧和争议也一定发生在张国焘一人与朱德、彭德怀一方之间。而现在已不是一月前在漳县，“张主席”一纸电令就可以封锁朱德的发电权（其实也没封锁住），朱总司令也是中央和中革军委明确赋予了指挥三军权力的，朱德高举着中央的尚方宝剑以“朱张”名义发电指挥红四方面军乃至三军部队，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按红军政治工作制度，军事指挥员的部署必须有政治委员联署才能生效）……

　　如此，我们或可推测：这些贯彻中央意图的部署电，极有可能是出自朱德的手笔。而从该电在决定执行中央部署令红三十一军留在河东参加海打战役的同时，也同意红五军按“徐、陈二十八日未时电部署，于牵引任务完成后”，即渡河西进“开一条山、大卢塘、五佛寺线”等内容来看，朱总司令在坚持执行中央部署的同时，对张国焘的一些意见也不得不有所迁就和妥协。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这场变脸戏在红军总部继续上演，其直接后果是“海打战役部署”流产，“朱张”28日20时部署电预言的“若我不在海打线灭敌，敌将由海原、靖远、同心城、中卫线隔断我军，不仅攻占宁夏目的不能实现，却有被敌各个击破之危险”，竟然也就真的变成了现实！——而早在一个月前“甘南风波”张国焘执意西渡时，智商并不输人的他就对这种可能因这种自己“撤火”而造成的危险瞅得非常清楚非常明白：“现四方面军已照西渡计划行动，请注意敌有可能从固原、中宁间将一方面军截为两段，希妥为布置。[7]”

　　知道了还要这么干，这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

　　“甘南风波”那一幕，就在此间重演——不同的是，这回玩儿成真的了！

　　太可惜了！

　　[1]《中共中央及中央军委关于三个方面军紧靠作战争取胜利致朱德、张国焘、彭德怀等电（1936年10月28日12时）》，《巩固和发展陕甘苏区的军事斗争⑴》（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812～第813页，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

　　[2]《毛泽东、周恩来关于三个方面军坚决消灭胡宗南先头一至两个师致彭德怀、朱德、张国焘电（1936年10月28日）》，《巩固和发展陕甘苏区的军事斗争⑴》（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814页，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

　　[3]《朱德、张国焘关于三十一军应乘机渡河致徐向前、陈昌浩并中央军委电（1936年10月28日16时）》，《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848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4]《朱德、张国焘关于三个方面军协歼胡敌之行动部署（1936年10月28日19时）》，《巩固和发展陕甘苏区的军事斗争⑴》（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815页，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

　　[5]《朱德、张国焘关于全军部署意见致中央军委及徐向前、陈昌浩电（1936年10月28日19时15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849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6]《朱德、张国焘关于在海原以南消灭胡敌先头部队致徐向前、陈昌浩等电（1936年10月28日20时）》，《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851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7]《朱德、张国焘等关于红四方面军已照西渡计划行动致中共中央并二方面军领导人电》，《巩固和发展陕甘苏区的军事斗争⑴》（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730页，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