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著作”作者究竟是谁？

 　　——希腊史批判札记

　　（第一篇）

　　最早记述亚里士多德学术的史料来源，是传说中的希腊或罗马哲人第欧根尼—拉尔修。

　　然而，言必称希腊的中国希腊粉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以学术观点考证，此人的存在如同荷马、希罗多德以及多数所谓希腊哲学家一样，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疑人物。

　　第欧根尼—拉尔修，Diogenes Laertius （约公元200～250年） ，据说就是他写了一部希腊“贤哲言行录”（最早的一本希腊哲学史），也是他最早报道说曾存在一个古希腊哲学家的群体。

　　但是问题在于，历史上是否真有第欧根尼这个人，本身却是可疑的。这个人的名字及著作，都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文艺复兴学者说第欧根尼是后苏格拉底希腊犬儒学派的主要代表，但晚近的西方研究则认为他实际上晚出的多，应当是罗马时代的人物。

　　因此就出现了两个分裂的第欧根尼。《不列颠百科全书中》中就有两个第欧根尼，一个是传疑时代的希腊人（生于锡诺帕Σινπη，Sinopeus，现属土耳其，卒于科林斯。实际也是近东地区小亚细亚人），另一个是罗马时代的近东地区小亚细亚人。事实上这两个人在文艺复兴出现时可能原是同一个人。对这两人的关系，连权威的《不列颠百科全书》也难以确认，只是寥寥数语语焉不详，而以诸多的“可能是”来含糊其辞。

　　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出生地不详。西方学界有人根据其姓名特征推测其家乡应在奇里乞亚（小亚细亚的一座城邦），生活年代约在公元３世纪。关于第一个诗人第欧根尼，有一种传说谓他的父亲是一位银行家，他少年时代曾因造伪币使父亲获罪，他被从家乡驱逐——而以现在的观点，此人实际是个金融骗子。关于他有一些有趣的传闻，但真实性都已经被后人否定。

　　据说他曾经到雅典受教于安提斯泰尼（苏格拉底的学生），此后一改过去的生活方式。他没有房屋，居住在一个酒桶中。如果一时兴起，他会与妓女在路边做爱，平素过着简朴的自然主义生活，不惜以折磨自己的肉体为乐。因而号称“犬儒”，成为苦行者的典范。

　　关于他有一则著名轶事是：有一天第欧根尼正躺在地上晒太阳，亚历山大巡游到此。这位世界之王与他搭讪：“我是皇帝亚历山大。”而他却逍遥地躺着回应说：“我是流浪狗儿第欧根尼。”大帝闻言起敬，问：“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回答是：“有，就是———请走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据说亚历山大为此感叹道：“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那我愿意做第欧根尼。”  但是实际上这则轶事毫无根据。无论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第欧根尼，与亚历山大都非同一时代的人。亚历山大是公元前４世纪的人，与后来的第欧根尼—拉尔修相差500年以上。第一个第欧根尼，关于他曾受教于苏格拉底的学生安提斯泰尼的说法也不可信。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第欧根尼-拉尔修究竟是谁，或者是否真地存在过。

　　据说在犬儒第欧根尼·拉尔修名下还有一些哲学对话和悲剧。但这些以他为名的著作，由于时地不符，出处无据，后来都被西方研究者所否定。

　　传说中的第二个第欧根尼拉尔修则完全没有生平，但却留下了一部最著名的作品就是关于古希腊哲学的名著《贤哲言行录》（全名是《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学说和格言》）。后来所谓“伟大希腊哲学”的基本史料，无不出之于此。

　　《贤哲言行录》共10卷，其中述及200余位哲学家及300余篇作品。然而耐人寻味而有趣的是：该书将“希腊哲学”按哲学家的出身籍贯分为两大学派——1、爱奥尼亚学派（小亚细亚学派），2、意大利学派（罗马学派）——其中却唯独没有雅典或希腊学派。

　　［所谓爱奥尼亚——其地有二：1、地理上的爱奥尼亚，位置在小亚细亚即今日的近东土耳其。2、文艺复兴时人所说的爱奥尼亚，却可能是指意大利半岛与希腊半岛之间的爱奥尼亚海峡。］

　　该书卷一至七介绍的是“爱奥尼亚”哲人——包括苏格拉底、柏拉图，卷八至十讲的是“意大利”哲人（包括晚期的伊壁鸠鲁）。该书引用资料全部是间接资料，没有出处的传闻之词。但第十卷介绍伊壁鲁鸠及其弟子的思想却颇为详尽，因此西方学界怀疑此书真实作者是伊壁鸠鲁的弟子。

　　该书显然是大量前代资料的总汇，编排不好，内容前后不一，自相矛盾之处甚多，明显并非出自一人之手。书中轶闻、趣语占很大比例，近似中国的《世说新语》一类杂谈笔记，以中国古史学的标准不应看做信史，也不能据为史材。

　　《贤哲言行录》这部书在文艺复兴以前不存在，自然也无人知道。文艺复兴时期被威尼斯的犹太银行家发现而推出，于是以后就有了关于伟大的古代希腊哲学的神话。

　　该书在文艺复兴初期（12世纪）出现最早的希腊文羊皮抄本。16世纪威尼斯犹太银行家、出版家阿-曼努修（1547—1597）出版此书，以后有多种印刷本，也有拉丁文译本的出现，变得为人熟悉。16世纪的法国哲人蒙田是该书的热情推崇者之一。此后，此书即成为记述古希腊著名哲人包括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生平的权威信史，被不明真相者引用不绝。

　　然而。究竟《贤哲言行录》此书什么来历，真实作者是谁——是何时代的何许人所作——以及其记述究竟有多少可信性，完全是问题！

　　［附注：奇里乞亚（希腊语：Κιλικ？α），又译基利家，位于今日土耳其东南部的小亚细亚半岛，塞浦路斯以北，东至旁非里亚，北至托鲁斯山脉，地处于前往地中海的通道上，曾经是罗马帝国一个贸易非常繁盛的地区。基督宗教人物使徒保罗出生于当时基利家的首府大数。15世纪以后，奇里乞亚为奥斯曼帝国统治。今天奇里乞亚分属土耳其梅尔辛省、阿达纳省和奥斯曼尼耶省。］

　　（考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