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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何新关于“宗教信仰问题的几点澄清”答腊梅花等博友

2012-11-17 09:04:07  来源: 作者博客   作者:郑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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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何新关于“宗教信仰问题的几点澄清”答腊梅花等博友

腊梅花等朋友:

  来信收悉。你们谈到对何新先生最近的言论(“几点澄清”)感到困惑,甚至对其宣称皈依佛教有所不满,征询我对其人和对“几点澄清”的看法。这虽然是抬举我,也感到荣幸,但确实给我出了个难题:评论何新,是一件有很大风险的事情,按说是智者所不当为。但是又感到这件事有点意义,学术乃天下公器,不宜拒绝博友们的好意和请求,也就只好唐突了。发在这里,恕不一一回复。

  我并不认识何新先生,我只是喜欢观察人物。何新是改开以来中国集著名政论家、思想家、民族主义者和大学者于一身的奇才、奇人,拥有很大的社会政治影响和最众多的粉丝。何新也是建国以来一个亦新亦旧的突出的文化现象,值得研究。他酷爱读书,勤于著述,有很高的悟性,是当代中国一颗特别优秀的读书种子。他热爱中国传统文化,也钻研西学,身上有突出的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性格、风骨,更突出的是他继承了传统士大夫爱国(忠于社稷、民族、中华文明),进而以学术参与政治、干预社会的优秀传统。他崇尚学术自由和独立人格,对政治有特殊的敏锐和深刻的见解,而又敢于力排众议,能够较早地上达天听,影响政治,这一点相当不易;他博览群书,有独到见解,又气魄宏大,敢于坚持己见和不惧与主流对抗;等等。这些都是现今许多中国学人身上已经难得一见的气质和品质,颇有古风。因此他又特别高傲自负,目无余子,又洁身自好,孤芳自赏。他又特别狷介,这也是中国传统士的特点,古人的狷介,最突出的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介之推,20世纪早期有北大的名教授黄侃,其狷介与其才学同样出名,人称狂狷,突出地表现为他的口头禅:“八部书外皆狗屁”(黄侃是小学大家,八部书指:《毛诗》、《左传》、《周礼》、《说文解字》、《广韵》、《史记》、《汉书》、《文选》)。而何新的狂狷胜于黄侃一百倍,他说:“中国当代所谓学术文化界——那基本都是一堆臭大粪!”还说,自己的学术成果堆成一座山,“就是把国内社科各领域所有那些主流、精英、专家、大师都绑在一起,给他们每人三辈子,不是低估他们——他们也弄不出来。”他有太多的理由和资本这样做,这样说。何新才高八斗,功盖文坛,却遭到学术界冷遇,内心极为不平,加以性格特点,自然要走向玩世不恭,自称老顽童,很可爱的性格。这使人想到竹林七贤,没有何新,多年来社会、学术界会很寂寞,很无趣。他还有太多的机会和资源做官,做大官,他真的是不做,宁可保持距离。这是大智慧,也是有自知之明:中国太不缺官,太缺真正的读书人,真学者,大真学者。何新要走了仕途,几乎注定难以见容,也多半会毁了自己,那可是国家一大损失;而与高层保持不即不离,最适合他狂放不羁的性格和他的才智最大的发挥。他拥有广阔的,丰富的自给自足的内心世界,很多人不喜欢他的性格为人,其实非常宝贵,何新是当代中国学界不可多得的人物,也是一笔可贵的无形资产。对何新采取回避、不承认主义是无济于事的,是不可能的,也是可笑的。对何新不但要承认,更要珍惜、爱护、理解和宽容。但是,也不必迷信。何新读了太多的书,博学古今中西,但是,恕我直言,主要由于历史的原因,其中西学的根基不可能够扎实到理想的程度(尽管他的勤奋和天赋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历史局限),终于使得他的学问和成果尽管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但是真正达到融会贯通古今中西的程度,其功力和火候似乎还有待时日。例如我们读钱穆先生的著作,特别是其晚年的著作(如《晚学盲言》),那叫如饮醇醪,炉火纯青,其对古今中西文化的融会贯通,令人高山仰止。但优点永远与缺点相联系,也正因为如此,在政治上束缚了钱穆先生,终其一生,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不够,对国际政治(地缘政治)更是了解有限,使其学问难以完全贯通20世纪的历史,对共产党和新中国抱有士大夫式的偏见,决定了其在政治上的选择。建国以后成长起来的学人,很难要求其拥有钱穆那一代人的学问功底,这一点是历史局限,不能苛求。何新太勤奋,太聪明,阅读量惊人,有太多的真知灼见,但是由于还未能完全融会贯通,也不免有些有形而上学,或可能陷入唯心论、虚无主义、不可知论和宗教等等。中国传统的士人多有狷介和放浪不羁的个性,所谓“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这在何新身上也有表现,但未达到那个程度。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点任何时代的人都是如此,何新也不能免俗。他不是普通学者,也不完全是独立学者,世上也没有真正完全的独立学者。何新是唯一的专职政协委员,据其隐约称享受某种优越待遇,按照中国古代来说是属于超级翰林院待遇,在西方现代则是特殊待遇的上议院议员。无论中西,都属于地位清贵,贵族。论其贡献和学问,完全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对此他看得很淡,有这样的心态很可贵,并不容易,这主要是因为他在精神追求和学术上达到了一个较高的境界。但毕竟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每个人都有其社会地位和归属。何新,他的出身、经历和社会关系,历来属于上层,至今仍属于中国最显赫的阶层(当然,这个阶层也分化的厉害)。这一点难以否认,那些因素对他的态度、观点有无影响,有什么影响,我无法判断。何新说自己是在家隐修的佛教信徒,就是所谓居士,未必尽然,他是游于“隐于朝”和“隐于市”之间的那种“大隐”,有点“半仙之体”,或有点神龙不见首尾。他的立场和观点大都是民族主义的,国家至上,当前更是很有用的。对何新我也不能完全读懂。众所周知,党的十八大高扬共产主义理想风帆,科学发展观作为党的指导思想跃居空前地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再次得到高度肯定。可就在十八大未闭幕时,何新发表声明,说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不是共产主义者,但又同时宣称大局已定,中国从此天下太平,自己很满意政局的发展,可以“洗洗睡了”。我有些看不懂。信仰佛教,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在这个历史时刻,又社会思想极度混乱之时,这样高调宣称,有些不合时宜,极易造成误解。何新是政治学大家,何以出此?令人遐想。以上是我对何新先生的一点认识,绝非评论,更不全面,希望没有开罪于先生。

  以下是对何新“几点澄清”的简要看法。

  “1、我是有神论者,是唯心论者,是在家隐修不入宗门的佛教信徒。”前面已经谈到,这是个人自由。

  “2、我鄙视20世纪以来中国流行的“科学”迷信。”这个观点结论有些惊世骇俗,却是对19世纪以来中国思想史深刻的反省。但是光鄙视并不够,更不解决问题。

  “3、我认为,科学、宗教、艺术和哲学都是社会意识形态。科学与学术作为工具理性,具有某种实用性价值。”是意识形态,也确有工具性,但没有工具怎么能行?西方中心论、新自由主义等等不是意识形态?不同的意识形态代表不同人群(种族、阶级、多数与少数,等等)的利益,不可以一勺烩,统统加以否定。历史反复证明,刚刚证明,没有自己的意识形态,打到已有意识形态的结果,只能落入别人的陷阱,中华如何复兴?

  “但是作为认知工具,康德以来对认知本性和工具的研究已经揭示——科学远远不能穷尽宇宙神性及人性之谜。”正因为科学具有很严重的局限性,故中国自古科学技术先进,但是在中国文化中地位不高,甚至没有科学一词,中国人也不迷信科学。迷信科学只是中国近一百多年的现象。

  “4、我相信人生具有原罪,人性本恶。漠视人性的冷酷科学在人文性以及引导人性趋向善,特别是对于沟通人性与神性和超越物理生存的意义上,科学的价值远低于宗教、哲学和艺术。”

  这就接近基督教了,中国文化没有这一路。荀子主张性恶论,也是主张以礼义加以教化,由此主张建立礼法兼治的政治观,而与西方“原罪论”完全不是一路。说科学冷酷,漠视人性,这主要是由于西方文化语境,特别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被资本绑架驱动所致,在中国科学技术被严格限制,不为邪恶所用,如火药的发明使用,火箭、火炮技术长期停滞,传到西方后则催生军事革命,乃是由于战争是西方的政治文化需要(扩张)。何新特别重视人文价值,似受西方影响较大,其实中国文化最具人文价值,说“科学的(人文)价值远低于宗教、哲学和艺术”,这很深刻。

  “5、实际上,“科学教”,即对所谓科学的迷信和崇拜,也是启蒙运动以来近代共济会意识形态所制造的一种新的邪教。”这话我相信。

  “6、但值得注意的是,在那些自17世纪以来创生近代科学体系的西方发达国家中,这种崇拜所谓“科学”的邪教并不流行。”中国文化就更不产这玩意儿,也不产资本主义制度。五四以来迷信德赛两先生,新中国建立以后,重视科学,其实并不迷信科学,但是人定胜天的观念也影响共产党人。

  “西方国家的政治家、学者、科学家很少不是持有神圣宗教信仰的人。在西方,一个人如果公然声称自己为无神论者,会被社会主流看做心怀邪恶。”这是因为一般西方人包括政治家科学家,离开宗教,心灵没有地方寄托,故无神论被视为邪恶。在中国,远古是多神教,后来认识到人有自主性,乃产生百家争鸣,也没有消灭多神教。儒学从百家中胜出,虽不是宗教,却起到宗教的作用,自私和邪恶被社会鞭挞而边缘化。20世纪马克思主义逐渐成为主流,但是社会上仍然是儒道释并行不悖,马克思主义只是中国化了,作为无神论,在中国从来没那么彻底。

  “7、前苏联、俄罗斯在国家意识形态意义上现在也已经摒弃旧时代的无神论,回归于革命前的东正教信仰。一个没有正信的民族是可悲的。”俄罗斯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社会主义制度被放弃了,苏维埃价值被践踏了,这是俄罗斯民族无法挽回的损失,后悔死了,看看索尔仁尼琴和罗伊 麦德维杰夫等前苏联持不同政见者的忏悔,读读前总理雷日科夫的著作,就知道了。苏联的意识形态出了问题,但是其中有宝贵的东西,如苏维埃价值等等,可惜孩子连同洗澡水都被倒掉了。人类是需要精神家园的动物,不是吃饱穿暖了就行的,要有心灵寄托,不回到东正教,俄罗斯人没法活。中国人不是没有正信,三国两晋南北朝都过来了,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都过来了,重新续上传统文化,也能与时俱进,宋代学术文化科学技术经济外贸同时发达(外交不行),不是偶然的。经过20世纪以来百年教训,主要是传统文化断裂的教训后,现在执政党和全社会都已经开始建立文化自觉,未来会随着建设小康社会很快上路。毕竟中国人自古就是更看重精神价值的民族。

  “8、全世界多数人类有宗教信仰。只有中国和极少数几个国家,仍然以标榜无神论、无宗教信仰为荣,而把宗教信仰看做愚昧迷信。中国当代的人性败坏和堕落,与全民无信仰、不相信果报的无神论广泛流行有关。”如前述,中国人不是没有信仰,儒家讲天地人三才,是为一种多神而又强调人的自信、自主的文化信仰,20世纪标榜无神论,其实从来没那么彻底,孙中山是基督徒,蒋介石名为基督徒(受西化的影响,也是依附西方),实为儒家思想信徒,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大师,内心还不是修齐治平的一套?他一生都在修身,如反腐败和斗私批修;齐家不是太理想,也远非丑化的那样;治平则在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说“中国当代的人性败坏和堕落,与全民无信仰、不相信果报的无神论广泛流行有关。”只是有关,特别是现代人背离传统,不但不能慎终追远,而且无所敬畏,是私欲膨胀加无知无畏,不能只怪无神论。

  “9、“五四运动”以来浅薄理解西方启蒙文化的中国知识界,制造了两个迷信即民主迷信和科学迷信——对所谓"二先生"德先生、塞先生的迷信,此乃是中国百年以来不断发生人文悲剧——包括文化大革命的重要原因。这也是自清代300年来,中国文人多世代地持续传递无知的一种可悲的精神文化表现。”三百年来也不是一种文化倾向,至于文革,原因虽极为复杂,却与德赛两先生关系不甚大。这种历史跨度大的重大结论,不宜一言以蔽之,过于武断,犹如一些浅薄论者和西迷动辄中国历史两千年封建专制云云。

  “10、所以我唾弃无神论,鄙视唯物论。我以守持正信为荣。”对唯物和唯心,都不必抱有偏见。唯物也不那么邪恶,例如唯物辩证法,钱学森先生特别服膺和推崇,任继愈先生说那是使人聪明的学问。所以心态还需放平和一些,就更好了。中国文化宽容,还是儒家的办法好:不语怪力乱神,祭神,如神在,吾不与祭,如不祭。其实是对仁道也是人道和天道的信仰,这是中国人的正信。至于佛教,毕竟是外来而中国化的一路,在中国信众有限。古往今来,包括近现代中国都有不少优秀人物由于精神上无出路而堕入空门,如20世纪早期的李叔同,其实蛮可惜的。也正因为如此,社会上对弘一法师,尊崇者较多,真正的追随者极少。还是儒家为主辅之以道家思想的居多,更适合中国人。

  腊梅花等朋友,以上这些,都是个人看法,见仁见智,容易引起争论,且争论起来并没有意思。毕竟你们出于至诚,有所请托,且关系非细,只好不自量力写了这篇文字,谨供参考。欢迎批评。

  顺祝

  进步!

  不具

  2012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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