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明老师的《黑与白》叙述时间跨度很长,从上个世纪一二十年代一直到现在,既有宏大的叙事,又像悬疑侦探小说那样紧张曲折,画面感很强,人物关系紧密相连,丝丝入扣,情节很饱满,大开大合,非常引人入胜。
文学是现实生活和时代情绪的反映。读《黑与白》,让人感觉在貌似平静的叙述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仿佛带着一股热烈的爱和强烈的恨,在历史与现实中反复穿梭,《黑与白》并没有把正面的形象描写得光辉夺目,但也不是完全以一种黑的颜色来进行勾勒。小说通过娓娓道来的叙述,将人物的心理活动,生活轨迹,成长历程,形成符合历史的逻辑性,衬托出黑与白的强烈撞击,以至于让人觉得小说就是历史,使被遮蔽的历史在小说中露出了真实的面相。
《黑与白》是革命的风,它把粗糙的、枯萎的树叶从“生命之树”上吹掉。文学不仅能凝聚起思想的力量,而且还用积极地的愿望来团结鼓舞人民。对于无产阶级文学来说,作家的使命就是努力深刻而独特地了解社会现状,了解劳动人民的生活疾苦,体恤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鼓励劳动人民为了自身的利益和解放去斗争。
每一个高明的小说家都有一个魔幻转换器,将画面切换,时间和空间都在切换,将一个个复杂具体的情节形成串联并联似的电路,汇集成一个个鲜活饱满的人物,这就是典型环境的典型人物表现手法。历史上许多杰出的小说家,都是以这样的形式来反映时代的。好的小说不仅是真实地展现历史,而且以艺术的力量让读者自己去寻找答案。《黑与白》也是如此。它可以看做是改革开放的缩影,是对批判的批判,对被颠覆的颠覆,对否定的否定。它的每一章都仿佛真理的铁锤,是对历史的全部谎言、伪善、残酷、脏肮和流血的打击。它具有三种现实,即过去的现实、现在的现实、未来的现实。它既能通过生动有力的叙述让读者在赏心悦目的同时又产生深刻的思考,细节的刻画使主人公的形象栩栩如生,每一个情节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读《黑与白》就像看电视剧一样,如果不看到最后猜不出结局,也理解不了小说想表达的奥义,从而使读者和作者以及小说中的人物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黑与白》对改开史的重大事件都有叙述,一条清晰的脉络就是,改开后时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意识形态也随着世情的变化而变化。改开是对革命的颠覆,也包含了由主人翁变成弱势群体的工人农民的反抗和强者的觉悟。
小说中一个人物宗天一很有意思,他的祖父宗达曾经担任过中共中央东江局主要领导,祖母安娜是一位追随宗达参加中国革命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宗天一少年时在妈妈受到伤害之后,用红缨枪将龚校长的眼睛戳瞎了,成了通缉犯,逃往邳谷山区,后来靠岳父的小煤窑发财,变成了显赫一时的商业精英,但宗天一到达生命的终点时开始寻根问祖,并与王晟结成同盟,向欺骗羞辱过他的武伯仲利益集团反戈一击。他在写给王晟的绝笔信里说:“我并不畏惧死亡,却害怕那些人的丑行和邪恶随着我的死去而永远不为人知,如果是这样简直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一百倍,可悲的是,我曾经是这些人中间的一员,每次想到这一点,我觉得死亡应该是我应得的惩罚,但并不能赎回我内心的亏欠,除非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使得不到应有的惩处,能够曝光和鞭笞也是好的。”
宗天一是改革开放的既得利益者,也是改革先锋,只有在改革的土壤里才能产生这样的人,从另一方面看,他又是改开的殉葬品。但宗天一在接近生命终点时向武伯仲们的反戈一击,可以说是回到了他的祖父母宗达和安娜所属的无产阶级革命阵营。
《黑与白》用较大的篇幅写了东江钢铁公司的改制。改制后的东钢,工人们一个个下岗了,干部们一个个先富起来了。由于效益下滑,只能一卖了之。改制的好处由干部们享受,改制的”痛阵“由工人们来承受。工人阶级被打得七零八落,带领工人“闹事”的阿毛、顾小乐也被判刑入狱。应证了毛主席所说的“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堪称改开时代无产阶级真实命运的一个缩影。
《黑与白》中最令人疼惜的一个人物是乡村女教师田芳,虽然小说对她着墨不多,但这个角色却活在了读者心中。她那么美好,那么善良,那么纯洁,她没有被资本主义污染,宛如一朵洁白的莲花,没有绽放就凋零了。培养田芳的老校长,同样令人动容。老校长一生勤勉,忠于集体,忠于社会主义,临终前,还看着《共产党宣言》。对女工阿英的描写尽管也是寥寥几笔,但她身残志坚,英勇反抗资本家的形象却如此高大。此外,还有因一块手表被偷的农民郭文才,由原告变成了被告,在权力裙带关系的暗网下受尽欺凌和屈辱,被判六年,成为了不幸的“零落人”。
读《黑与白》的心情是沉重的。因为它写出了当下中国社会大多数劳动人民的真实处境,太过于真实,真实得令人颤栗,这在近四十年来的中国文学里是少有的,也许只有从二十世纪上半叶兴盛过而失传已久的无产阶级文学中才能看到。这让我心里对灰暗的文学以及同样灰暗的现实又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光。
反动势力的灰色的乌云浮游在祖国上空,希望的星辰忽明忽暗,忧郁和苦闷压着青年一代的心,黑暗势力的血腥的手迅速地编织了奴役的网,似乎要将无产阶级牢牢摁在地上,永世不得翻身。好在小说的结尾,田青青、梁天出现了,他们代表了一股新的力量,代表了黑夜中的那束星光和原野上的火把,尽管还很微弱,但终会迎来星火燎原的那一刻。
夜正长,路也正长。但走在时代前列的人,应该不具风雪严寒,以他们勇敢正直的力量高擎火炬,为无产阶级照亮前驱的道路,为一盘散沙的劳动人民呐喊发声,如同一个世纪前高尔基、鲁迅和左联五烈士那样。《黑与白》发出的正是这样的声音,虽然孤单,却足以让困境中的人们心里为之振奋。
无产阶级文学被终止和遗忘太久了,但革命不死,百年轮回,在惊人重复的历史中,它必将迎来复活与新生,再次担负起唤醒和鼓舞无产阶级寻求自身解放的历史使命。
《黑与白》的出世,并非要和那些取宠于庙堂、喧嚣于市场,搔首弄姿、妖艳华丽的资产阶级文学争一日之长,而是有别一种意义和使命。正如鲁迅说:“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前驱者的爱的大纛,也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一切所谓的圆熟简练,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
因为,它开辟了无产阶级文学的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