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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木:《全球视野中的中国国家安全战略》上卷(连载11-15)

2025-02-19 11:12:42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张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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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木:《全球视野中的中国国家安全战略 》上卷(连载1-5)

  张文木:《全球视野中的中国国家安全战略 》上卷(连载6-10)

  【作者按】这是张文木著作《全球视野中的中国国家安全战略》上、中两卷(下卷尚未出版)的连载,上卷谈太平洋两岸的地缘政治的历史形成和发展,中卷谈大西洋两岸,尤其是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的历史形成和发展,梳理了其中大国的国家力量及其扩张能力的战略底线和极线。该书由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其单行本目前已经断版,内容收录在《张文木战略文集》第5、6卷。由于全书注释网络编辑耗费时力,故省略。
      
      另,这套书只出版了上卷和中卷上、下两册,没有下卷。下卷还在写作中。下卷主要写中国,其结构分天命、天时、地利、人和、使命五个部分。第一二三部分已完成,四、五部分(人和)谈生产关系及其存在的的规律和必然性。我已出版的宗教、气候书就是其中天时天命的内容。已出版的地缘政治、海权书是地利部分的内容。生产关系、使命部分是社会主义及其前途,《美国的没落》是其中的内容。但很不够。看来完成卷三恐怕是此生的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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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木出版的著作(2000-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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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卷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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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大西洋两岸地缘政治力量的消长规律及其

对中国崛起的启示

 

  第二节 美国在欧洲重压下强力崛起

  二、美国本土在经受欧洲国家的军事围剿的同时,其国民精神也经历着欧洲的文化打压

  (一)欧洲人眼中丑陋的美国人

  (二)欧洲人对美国内战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三)欧洲人编织“文明的冲突”

  (四)欧洲人的“邪恶轴心”论

  (五)欧洲人也抛出“美国威胁”论

  (六)简短的小结

  (一)欧洲人眼中丑陋的美国人

  早在欧洲殖民主义者来到美洲之前,北美的印第安人还处在原始阶段。从1603年到1733年,英国人进入北美并对印第安人进行掠夺和屠杀,建立了东起大西洋沿岸西至阿巴拉契亚山脉狭长地带的13个殖民地。殖民地的建立吸引了大批欧洲移民,其中绝大多数是在欧洲受到迫害的清教徒、资本主义造成的两极分化中落到生活底层的穷人,特别是英国圈地运动中失去土地的农民。

  这样,在欧洲人眼中的大西洋两岸便出现完全不同的景观:位于欧洲一方代表“上帝的选民”,北美一方则代表“上帝的弃民”。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较早提出这些偏见的,有些不是神学家,而是科学家和启蒙主义思想家,如法国自然学家布丰、哲学家伏尔泰和历史学家雷纳尔等。这些人不顾美洲大陆各地区差异,将北美的自然条件概括为:寒冷、潮湿和盐化。他们用这里的动物重量、体长和特征试图证明——用现在的话来说——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因而美洲不可能有发展。布丰在《动物的退化》一书中论证北美人种与整个北美动物一起处于一种“退化”状态。伏尔泰挖苦说,如果人们对美洲会出现苍蝇不感到奇怪的话,为什么对美洲会出现这一群人感到惊讶。

  为此,杰弗逊写了《关于弗吉尼亚州的笔记》据理反驳,富兰克林在法国巴黎的住所请《两个印度的历史》的作者雷纳尔及其他几位法国学者,他同时也带了同等人数的美国学者。先让雷纳尔大谈一通美国人种怎么不行后,富兰克林说“全体起立”。起立后一看,美国这边个子都比法国人高,最矮的就是那个作者。雷纳尔笑笑,很尴尬。

  汉密尔顿则以犀利的笔调揭露欧洲实行的文化殖民的本质在于欧洲想作“全世界的主人”,他并号召美国人民联合起来,“教育那个傲慢的弟兄谦虚一点”,为捍卫自己的尊严而斗争。他写道:

  我简单地说:我们的地位要求我们,我们的利益也促使我们要在美国事务的制度上力争上游。全世界可以在政治上和地理上划分为四部分,各部分都有独特的利益。对其他三部分来说,不幸的是,欧洲借助于自己的军队和谈判,借助于武力和欺骗,已在不同程度上对其他三部分施展统治。非洲、亚洲和美洲相继感到欧洲的统治。欧洲长期保持的优势,诱使它想自诩为全世界的主人,而且认为其余的人类都是为它的利益而创造的。作为渊博的哲学家而受人称赞的人,曾直截了当地把一种天然的优越性归于自己的居民,而且郑重声明:一切动物,包括人类在内,在美洲是会退化的,就是狗,只要在我们的空气中呼吸一会儿,也就不会叫了。事实是长期支持欧洲人这种妄自尊大的借口的。维护人类的荣誉,教育那个傲慢的弟兄谦虚一点,就是我们的事情了。联邦会使我们做到这一点。不联合会给它的胜利增加新的牺牲品。但愿美国人不屑于做大欧洲的工具!但愿十三州结成一个牢不可破的联邦,同心协力建立起伟大的美国制度,不受大西洋彼岸的一切势力或影响的支配,并且还能提出新旧世界交往的条件!

  (二)欧洲人对美国内战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如果说,美国独立战争前后,欧洲人是在以贵族式的轻蔑眼光在矮化和丑化美国人的话,那么,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欧洲人则更是幸灾乐祸并等待林肯落井而后下石。

  美国南北战争起始阶段,除了我们已熟知的英国直接干预外,法国政府对北方怀有敌意,倾向于所谓“南方联邦”,法国外交部也认为,“一场持久的战争,由于积累的仇恨和痛苦,必定造成分裂。帝国的观望等待政策就是来源于这个‘预见’:一方面,南方并不追求胜利,而是更倾向于一种自治;另一方面,北方无法战胜南方,而且更不知道怎样长久地控制南方。根据这种逻辑,就出现了既不帮助南方获胜也不阻止北方取得决定性成功的政策。一场如此天昏地暗的恶战,如果不借助外力,只能导致联邦的解体,而这正是有利于法国的国家利益。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就可以了,只要交战双方不断怒火冲天就可以了,并谨慎鼓励英国进行有利于南方的干预,而这种干预法国自己是不愿去干的。”

  与此同时,法国人担心美国南北统一,将导致美国成为一个“独裁”国家:“美国将不再是一个由平等的主权国家组成的联邦,而将成为一个不平等的、只有主人和附庸的联邦”,“这种独裁最终将可能发展成为帝国,或一个独夫政府”。这种对美国“独裁”的指责,为欧洲人肢解美国的企图在做理论准备。一些人认为:“如果民主制度被保存,让美国国土缩小也在所不辞。”北美分裂国家,分成多少块?《论坛报》在1861年年初就把分裂看成既成事实,后来继续认为有一部分州可能不会回到北方,但希望这些州的数目越小越好。一些更大胆的分析家倾向于把这块美国蛋糕分割成三块。在最盲目乐观的时候,有的政府媒体甚至把美国分成五块。同年3月《祖国报》文章则大胆预测:“美国将被分割成北方、南方、中部、西部和太平洋五个共和国”。即使到了1863年,北方已取得决定性胜利时,法国《新闻报》还认为:“把一个分裂的联邦用武力统一起来变得一天比一天不可能。”一家还是亲北方的《两个世界的杂志》也认为:一个被占领的南方将是新世界的“艰难时世的爱尔兰,匈牙利或波兰”,战胜者永远的肉中刺,一块永无宁日的被占领土。战胜的北方也意味着失败的联邦,并将使北方像普罗米修斯那样因其盗火行为而受到天罚。

  在英国,尽管态度不如法国那样明朗,但希望美国南北分裂也是主流意见。1862年,一个美国南方分裂势力的主要支持者约翰·A.罗巴克在英国下议院说:“北方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朋友,南方倒是我们结交的对象。他们是英国人,而不是欧洲的弃民。”当时影响英国政策的主要因素是这样一种信念,即联邦制恢复是不可能的。到1861年春,特别是在布尔溪战役之后,分裂的灾难已被认为是在所难免了。许多人认为,因为英国将不得不与南部邦联同处于一个世界,所以不与它交往是没有多少意义的。如果能帮助北方承认南方不可避免的结局进而结束战争,那将是一件真正的好事。1862年,英国财政大臣威廉·E.格拉斯通在公开场合不无惋惜地说,北方的民众“还没有喝下这杯苦酒,……但全世界所有其他人都看出他们必须把这杯苦酒喝下去”。“格拉斯通演讲虽然激起了美国的愤怒——这种态度被看成是亲南部邦联的,但他只不过是说出那些最了解情况的英国人的观点。”

  (三)欧洲人编织“文明的冲突”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北方胜利后欧洲又出现与今天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相类似的观点。1862年,巴黎出版了一本埃德温·德莱昂写的《美国联邦国的真实情况》,将美国国家统一战争解释为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竭力谋求在美洲大陆建立霸权的一场斗争,他写道:“一场战争可以隐藏另一场战争;号称解放的战争将一个巨大的征服阴谋掩盖起来;为了解放黑人而进行的战争实际上是对拉丁族的惩罚性远征;那些自称是种族解放者的人实际是在策划对所有种族的绝对征服。”1864年1月12日法国《国家报》载文认为,美国“北方民族和南方民族从种族来源上就非常不同,一方大多数是法国人和西班牙人,而另一方主要是英国人,荷兰人,德国人和瑞典人;他们被非常远的距离分割开,在不同的地区生活,从事的职业也不同。这两个民族互相认为彼此是竞争对手”,北方如果成为胜利者,它将成为一个重塑的“美国盎格鲁”民族,将专门从事对别国的征服。

  当时推动这种“文明冲突”论的还有另一本名为《泛拉丁主义——南方邦联和法国结盟的必要》的小册子。全书的首页就提出:“三种力量、势力和文明在当今得以发展并试图瓜分未来的世界,这就是俄罗斯—斯拉夫主义,盎格鲁-撒克逊主义和高卢—拉丁主义”,“俄罗斯对那些愚昧无知的、野蛮的、衰老和腐朽的文明的统治对欧洲来说是灾难性的,但只要欧洲维持现状,遵守纪律而自身强大,俄罗斯—斯拉夫民族只能在亚洲发展。沙皇的大炮不可能敲开欧洲的大门”。其次是盎格鲁-撒克逊主义。如果说英国作为盎格鲁-撒克逊比较文明的一面的代表,美国则代表了该民族对其他文明进行破坏的侵略的另外一面。与其说它顽强不如说它顽固,比狂暴稍好一点,美国人是这个民族中比较有本领的学徒。就像世界的压路机,他们把“美国南方的森林破坏殆尽”,将整个大陆都平整过来;他们“随意创造城市”;“他们制造民族”。他们用同样的手段破坏一切,“在这个广阔的空间里,盎格鲁-撒克逊人已经消灭或想要消灭所有其他的人:赫德森河边的荷兰人、德拉华的瑞典人、密苏里、 密歇根、阿肯色、得克萨斯、路易斯安那、印第安纳、伊利诺伊、威斯康星、亚拉巴马的法国人,佛罗里达、加利福尼亚、新墨西哥的西班牙人;他们正在吸收白人的不同民族。而对于红种人和黑人,他们把第一种人消灭了其中的大部分或者把他们彻底边缘化;而第二种人,在北方,他们对待黑人非常冷淡并用一种社会等级式的傲慢与之相处,甚至有人以和黑人做邻居为耻。在南方,他们能在一起生活,但互相的关系则按照更加社会化的方法来管理”。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两个民族,即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和高卢—拉丁民族冲突,而以林肯为首的美国北方人则是这场冲突中拉丁民族的主要敌人!

  (四)欧洲人的“邪恶轴心”论

  欧洲还将美国人描写成犯有“种族灭绝罪”的刽子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后来美国人也曾利用同样的手法妖魔化其政治对手即苏联的斯大林、南斯拉夫的米勒舍维奇和它认为是敌人的民族和国家。《泛拉丁主义》一书认为,美国北方人“已经当真地用死亡和流放的手段对一个800万人口的国家进行清洗”。对这些无心无肺的人,“历史告诉他们这种大规模的屠杀并不是不可能,不用到古代的历史中寻找例证,这种例子在历史上数不胜数,就是在北方佬的身边和新近历史中就能找到:新英格兰的清教徒不是将红种人(印第安人的一支)一个不留地屠杀掉了吗?”该书大声疾呼:盎格鲁-撒克逊人是我们的敌人!。

  有意思的是,当年欧洲人这种对美国人的攻击还掺加了类似今天美国政客攻击东方国家的所谓“邪恶轴心”内容。1863年,沙俄海军对美国北方进行了引人注目的官方访问,以示对林肯政府的支持。“俄国人受到了几乎是歇斯底里般的热情欢迎和招待。全国都乞求上帝保佑俄国人。1866年,沙皇在一次暗杀阴谋中幸免于难,为此,美国国会通过了一个专门决议:向沙皇表示慰问”。这引起了欧洲人的指责,1863年6月19日,《美国邦联国的真实情况》一书的作者德莱昂在致本杰明的信中认为“林肯和沙皇的专制主义相互表现出来的友好让整个欧洲吃惊”,法国《祖国报》有意将林肯与沙皇作为两个邪恶“轴心”并列一起,认为“北方联邦是美国反叛的各州的刽子手,沙皇俄国是追求自由民族的刽子手。”1867年4月9日,美国参议院以37:2的表决结果批准从俄国手中购买阿拉斯加的条约,英国驻华盛顿公使向国内报告说,这项条约是美俄联手挑战英国权势的一个信号。

  (五)欧洲人也抛出“美国威胁”论

  南北战争之后,美国迅速崛起。这时欧洲又出现“美国威胁”论。先是渲染美国经济威胁论。1893年,埃米尔·巴比埃写了一本《在金元帝国旅行》指责美国商品——火车头、煤、丝织品、水果、棉花以及美国的葡萄酒——已充斥欧洲。经济学家保罗·德·卢西埃在1892年出版的《美国生活》中写道:“美国从一件令人好奇的东西变成了一件令人恐惧的东西”,美国“已成为旧大陆的一个可怕的对手”;“法国士兵的背包里装着在芝加哥生产的牛肉罐头”。

  接着就是美国军事威胁论。1898年,美国拿下夏威夷,并向西班牙挑战,入侵古巴和菲律宾。这在欧洲掀起“美国威胁”论声浪。1899年有一个叫奥克塔夫·诺埃尔的人写了一本名叫《美国祸害》的书,认为:从门罗时期开始,美国“对旧大陆一直怀有很深的敌意”。这种敌意如今终于爆发出来了,对抗在所难免。“在地球的各个地方,美国不久将必然与欧洲发生冲突”。美国“朝着全球干涉主义刚刚迈出了新的一步——在古巴的是一小步,在马尼拉的则是一大步”。菲律宾只不过是“吸引美国的远东贸易的钥匙”。作者认为全书内容可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世界属于美国人。”

  (六)简短的小结

  欧洲的武力和文化的剿杀毕竟没有吓倒美国人,相反,美国人在欧洲的重压下经过两个多世纪的奋斗反而强力崛起。到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美国资本主义工业飞跃发展。1860年,美国工业生产居世界第四位,到1894年跃居世界第一位,工业生产量占欧洲各国生产总量的一半左右。从1860年至1900年,美国工业生产增长了6倍。20世纪初,美国工业优势更加突出,1913年美国工业产品已占世界工业产品总量的1/3以上,比英、德、法、日四国工业产品的总和还要多。其中煤、铁、钢和石油的产量增长尤为显著。19世纪最后30年,美国铁路增加14万英里。从国家独立到1867年购买阿拉斯加,美国从在半个多世纪前版图仅限于阿巴拉契亚山脉以东狭长地带的国家,扩张成为一个拥有位于北纬35~70度之间庞大版图的大国。从此一个强大国家——美利坚合众国,在大西洋西岸迅速崛起。

  美国,这个被欧洲丢弃在北美荒野的“俄狄浦斯”(Oidipous),在欧洲人无名的恐惧中,终于长大了。

  第三节 美国利用“欧洲的灾难”走向世界霸权

  尽管如此,此时,甚至今后更长一段时期内的世界还不是美国的世界。事实上,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世界基本上还是由欧洲主宰的。进入20世纪的美国人对欧洲人,尤其是对欧洲的大国保持着相当的警惕,欧洲对美国的安全仍有相当的压力,欧洲仍是美国的真正威胁。而彻底解除欧洲威胁仍是美国人关注的主要安全问题。

  一、“欧洲的灾难”,就是“美国的机会”

  “欧洲的灾难”,就是“美国的机会”,这是杰出的外交史学家塞缪尔·弗拉格·比米斯1926年写的《平克尼条约——对欧洲灾难和美国机会的研究》一书中的主题。当然这也是理解美国崛起进程中“战略机遇期”一拨拨出现的重要线索。

  (一)少年欧洲遭遇“粉碎性骨折”

  前面讲过,公元843年欧洲查理大帝的三个孙子将欧洲三分天下,这无异于将欧洲在成长之初就使其脚跟部遭遇粉碎性骨折,由此造成欧洲地缘政治的破碎板块。而这又恰好为欧洲大陆以外的其他国家得以以所谓“均势战略”加以利用:先是由英国利用,美国强大后,也利用欧洲这种天然破碎的格局介入继而主导欧洲事务。换言之,正是欧洲地缘政治的天然破碎性,才为英国、继而美国提供了成长为世界性大国的条件。

  (二)拿破仑战争:杰斐逊趁“危机时刻向英国背上捅上一刀”

  19世纪初,欧洲爆发拿破仑战争,杰斐逊与拿破仑之间似乎有两国联合从大西洋两岸削弱英国的默契。

  当时杰斐逊在与汉密尔顿的争论中确实表达过这种意思。汉密尔顿认为,“美国惟一真正的政策是与英国结成某种形式的联盟”;但杰斐逊反问汉密尔顿:“美国是否也应与拿破仑一起制衡英国呢?”杰斐逊等人的理由是:“对美国的利益而言,英国毕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国家。英国的舰队是能够对美国采取行动的最强大的军队。正是英国的商人,在其祖国的支持下,拥有在伦敦融资的便利,在世界各地与美国的利益竞争。两个大陆国家,一个在欧洲,一个在北美,可以共同限制英国的抱负;同时,英国的海上力量也可以把欧洲大陆国家稳妥地限制在大西洋的己方一侧。”杰斐逊的想法与大西洋对岸的拿破仑不谋而合。

  1803年美国从法国手中购得路易斯安那,次年与法国签订《路易斯安那条约》。此后美国便事实上与法国联手从大西洋东西两岸削弱英国。1806年和1807年,拿破仑颁布《柏林敕令》和《米兰敕令》,针对英国实行大陆贸易封锁政策,1806年,在杰斐逊的鼓动下,国会开始考虑同英国打一场经济战的可能性,4月通过了与法国封锁政策默契的《禁止进口法》并为杰斐逊即予签署。此后,杰斐逊派前联邦党人威廉·平克尼协助美国驻伦敦公使詹姆斯·门罗,并给他们开出英国根本无法接受——其实杰斐逊也不想让他们谈成——的条件去与英国谈判。12月30日,美英签订《门罗—平克尼条约》。结果由于“条约违背了美国总统的指示”,杰斐逊没有将该条约提交参议院批准。1807年6月22日,英国舰艇袭击美国帆舰“切萨皮克”号,激起美国人激愤。12月14日美国开始实施《禁运法》,12月22日,又通过《封港法案》。“这些法案停止对英国贸易,因此实际起到支持和补充拿破仑的大陆封锁体系的作用。”1808年3月美国国会又通过了一个补充法案,除其他目的外,它禁止陆海两路的出口贸易,通过限制英国殖民地加拿大而进一步打击英国。1809年3月杰斐逊于任期结束之际,不顾国家备受经济萧条之苦及各地的反对声浪,促使国会通过《禁止通商法》。尽管作用有限,但“切断了来自英国的进口”。这一年拿破仑粉碎了英奥组成的第五次反法联盟,1810年拿破仑几乎控制了除俄国外的整个欧洲大陆,其事业达到顶峰。

  1810年杰斐逊趁“危机时刻向英国背上捅上一刀”,:11月2日,宣布断绝同英国的贸易。美国1811年占领——似乎也是美法双方的默认——还处在拿破仑统治下的西班牙属地佛罗里达半岛。1812年6月18日,美国对英国正式宣战。

  由于此时拿破仑野心过于膨胀,轻率远征并败于俄国——这与20世纪40年代的已开始全面对华战争的日本又向美国发动且败于太平洋战争,由此使中国抗战出现转机的结果相似——才使英国逃掉法美双向合击下的毁灭命运。事后杰斐逊痛苦地写道:拿破仑兵败俄国,“这给我国带来了灾难”,使英国军队腾出手来对付美洲,并激起了其向那些在危机时刻向英国背后捅一刀的人实施报复的欲望。与日本如果能预见到希特勒失败,它就不会发动太平洋战争一样,曾签署1812年战争法案的杰斐逊的后继者麦迪逊总统多年后坦言,倘若他能够预见法国的失败,他就不会支持1812年6月18日签署的对英战争法案。1812年,英国打入美国并于1814年攻陷美国首都,美国人英勇抵抗并于1814年8月迫使英国签订《根特和约》,英国最终确认美国独立。美国人称此次为“第二次独立战争”,这话听起来像曹操刚从“华容道”跑出来的感觉。

  (三)林肯在关键时刻赢得俄国支持

  1861年美国爆发内战,美国北方统一南方的行动首次遇到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等欧洲列强的联合抵制。但美国还是利用法国“在英国不予合作的情况下,是不愿意采取行动的”心理,以及英法之间“从来没有谁相信过谁”这种欧洲政治的“十分有趣的纠缠状态”,千方百计与英法缓和,同时,林肯利用俄国要报克里米亚战败之仇的心理,在关键时刻赢得了俄国海军支持,不仅最终获得国家统一的胜利,而且还在内战结束后获得俄国沙皇同意卖给美国的阿拉斯加。

  (四)只有英国“在西美战争中偏袒美国”

  19世纪末,美国开始向远东进发。1898年4月,美国向西班牙开战。当时欧洲大陆都把美国发动这次战争看做是侵略,美国则利用英国当时相对孤立的处境,希望美国在其与法德俄斗争中给予支持的心情,赢得英国“在西美战争中偏袒美国”的立场。事实上,此时的英国正在准备次年发动的英布战争和应付英法两国为争夺非洲殖民地在法绍达于9月引起的冲突。战争开始前,西班牙女王曾向其姨妈、大不列颠维多利亚女王求救,法国和德国等列强也讨论出面调停和避免战争的可能,但由于英国政府拒绝合作,致使这些努力无果而终。当得到英国人宣布他们“将完全遵循总统的意愿”后,麦金莱总统委婉地拒绝了欧洲列强调停的建议并于4月29日签署了宣战声明。“正是英国的友好行动,把美国从外交困境中拯救出来,使美国在这次战争中的预定目标得以顺利实现。”

  二、从反霸到争霸:美国要求与欧洲平分天下

  (一)第一次世界大战使世界金融中心迅速从英国向美国转移 / (二)“决心已下的美国人努力运用二战的机遇来摧毁英国” / 1. 美苏共谋从欧洲外围地区削弱欧洲

  进入20世纪的世界政治,北美行情明显看涨:1898年,美国夺得夏威夷、波多黎各、关岛、古巴和菲律宾,并由此进入远东地区,提出“门户开放”,要求与列强一起瓜分在中国的帝国主义利益。1900年美国参加八国联军入侵中国,1903年美国唆使巴拿马从哥伦比亚分离出来,并取得驻军和运河控制权。西奥多·罗斯福执政期间(1901~1909),美国逐步夺取圣多明各、洪都拉斯、尼加拉瓜的财政监督权。1913年伍德罗·威尔逊时期(1917~1921)于1914年和1916年两次武装干涉墨西哥,同期又将尼加拉瓜、多米尼加和海地置于美国保护之下。与此同时,在北大西洋的东岸,欧洲各大国战云密布,德、奥、意三国同盟与英、法、俄三国协约势不两立,大战在即;在北太平洋西岸,西方帝国主义支持的中国军阀混战,中华民族处于危险关头,民族民主革命方兴未艾。而这时的美国蓄势待发,从受欧洲压迫转入与欧洲争夺世界阶段。

  (一)第一次世界大战使世界金融中心迅速从英国向美国转移

  对欧洲来说,20世纪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吉祥的世纪:1899年至1902年的英布战争、1904年至1905年的日俄战争、继1882年5月德奥意三国同盟之后,1907年英法俄三国协约出现、1905年、1911年因德法关系紧张引发的两次摩洛哥危机、1912年至1913年的巴尔干战争等,1914年6月28日,萨拉热窝事件引发欧洲陷入全面大战。1917年4月美国参战,同盟国战败。

  值得指出的是,以往我们研究这场战争更多的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使美国垄断资产阶级大发横财” 的角度看美国参战的意义。除此之外,如果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美国出兵将“胜利近在咫尺”的德国一举击败的重大意义在于欧洲再次恢复很可能为德国人改变的有利于美国的德、法、英之间传统均势——这个均势给欧洲带来的灾难,却总能使美国在每次重大关口逢凶化吉。不仅如此,美国还进一步通过“道威斯计划”和 “杨格计划”重新培植起德国抗衡英、法的力量——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马歇尔计划将已被美苏打倒的英法再次扶起以抗衡苏联一样,并由此再制造新的“欧洲的灾难”以重新获利。

  总之,“美国扩张的历程,突出的是实力的作用,而不是像许多人常常认为的那样,是美德或道义原则的作用”。美国就像古罗马观看角斗的主人,将战败的角斗士养壮,并不是出于怜悯之心,而是为观赏下一场角斗。这是老英国实现其世界霸权的重要经验,作为老英国大弟子的美国,还没上场就已对这份经验心领神会并玩得得心应手(这一点,对中国人来说,要不要学在其次,但不能不懂。套用斯大林讽刺丘吉尔的话就是:因为中国人相当单纯,因此就认为他们没有识别能力,看不见眼前的事物,那是错误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使世界金融中心迅速从大西洋东岸向西岸转移。战争期间,美国工业公司1914年所获纯利润为39.4亿美元,1918年增至83.62亿美元。钢产量1913年为3180万吨,1918年增至4510万吨。大战期间,美国一方面供给欧洲各交战国以武器和粮食,另一方面又尽可能地抢占欧洲的世界市场。对外贸易激增,从而积累了大量资本。大战结束时,全世界黄金储备1/3集中在美国。1914年,美国洛克菲勒的“花旗银行”在国外只有一家分行,1919年底增至74家。美国垄断资本在全世界大肆夺取销售市场、原材料产地和投资场地,美国已取代英、德、法等欧洲国家掌握了世界经济霸权。“世界金融中心,由伦敦转到了纽约。”

  (二)“决心已下的美国人努力运用二战的机遇来摧毁英国”

  上面只是美国历史上合纵连横与欧洲大国进行战略博弈的头几场剧幕,第一次世界大战只不过是一个小高潮,但还不是剧终。因为这时的世界还是由欧洲主宰的世界,美国的外交这时还只不过是欧洲规则下的外事活动。下一步,对美国而言,就是由世界金融中心,取代英国和欧洲成为世界政治中心。而实现这一目标的最大障碍还是位于大西洋东岸的英国和欧洲大陆。

  但是,与亚洲和北美洲不同,欧洲大陆破碎的国家板块发展的前提是必须有更大的外围地区支撑。因此,从“农村包围城市”,即釜底抽薪,从外围压挤欧洲,尤其是英、法的生存空间,是削弱欧洲的终极方式。这是拿破仑曾用以打击英国的方式,现在美国人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打击欧洲:从世界范围“解放”英法殖民地国家,让它们独立,从外围截断支撑英法国家的超额利润。另一方面,美国又从欧洲大陆内部通过支持苏联占领东欧,从欧洲大陆内部挤垮支撑西欧列强在欧洲大陆的生存空间。

  最终让美国拉下世界霸权更替剧幕的时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尤其是轴心国败局已定的1943年。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美国的主要对手是欧洲。雅尔塔协定既是打败法西斯的结果,同时也是美国通过深思熟虑的战略力量布局削弱欧洲的产物。1943年反法西斯战争快胜利的时候,“英国人和美国人之间,西方的同盟国家和苏联之间,已经开始产生了裂痕”。英美之间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对法国的处置;殖民地的民族自决;第二战场开辟地点。

  1. 美苏共谋从欧洲外围地区削弱欧洲

  1943年3月丘吉尔派他的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去见罗斯福,首次谈论有关战后安排事宜。罗斯福告诉艾登,“解放法国的军队应该无限期治理法国,管理法国本土各地方当局以及该国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 。此前,罗斯福同苏联莫洛托夫讨论时,曾把法国列入战后应解除武装的国家之一。当莫洛托夫特别问到法国重建为大国的问题时,罗斯福说“那是在十年至二十年内也许可能”。在卡萨布兰卡时,他责备罗伯特·墨菲向自由法国作出的把法帝国的每个部分都归还法国的承诺。他还同墨菲和艾森豪威尔讨论大幅缩小法帝国的计划。为此,罗斯福长期冷落和不承认戴高乐的“自由法国”。关于苏联,罗斯福表示他“并不反对寇松线,这意味着将苏联边界大幅西移,并以东普鲁士补偿波兰。对苏联恢复苏德战争前的苏芬边界,罗斯福没有异议。他甚至不反对苏联重新吞并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这几个波罗的海国家。尽管他希望从国际尤其是美国的舆论考虑,最好能有一场全民公决装饰门面,即使受操纵的”。罗斯福的这种对苏立场,《罗斯福传》的作者加拿大人康拉德·布莱克有精彩的分析。他说:“罗斯福在有关苏联的问题上并没有不切实际的幼稚看法,对东欧也并非感情用事,苏联在赢得战争的过程中付出巨大的生命和财产代价,罗斯福期望它因此而得到补偿;他还就此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即美国将一劳永逸地摆脱孤立主义,并在全世界发挥领导作用。”其实,“在全世界发挥领导作用”,对这时的美国来说还是一个目标而不是现实。而实现这个目标则是需要平衡欧洲和苏联之间力量的智谋和手段的。

  1943年11月18日,即在德黑兰会议前夕,丘吉尔召集幕僚谈到美国人时说:最近给他“留下了敌意的感觉。” 与此同时,罗斯福也召开参谋长联席会议,在明知英国主要军事力量部署在地中海并且无力他顾的情况下,提出让英国独占法国及卢森堡、比利时、巴登。而马歇尔等则向罗斯福总统提议“美国人应该向欧洲进军”。

  11月28日,即德黑兰会议召开当天早晨,斯大林与罗斯福会前交换战后政治安排。斯大林支持美英联合进驻法国北部。而罗斯福和斯大林都认为印度支那不应该在战后归还给法国,而应该在20~30年的时间内,让它逐步独立。据孔华润主编的《剑桥美国对外关系史》披露:罗斯福向斯大林“甚至提出美苏共谋反对英帝国主义的可能性”。当时担任斯大林翻译的瓦列金·别列什科夫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在《斯大林私人翻译回忆录》一书中披露斯大林与罗斯福在德黑兰第一次会晤时,在描绘了太平洋上的苦战之后,罗斯福提到殖民地帝国问题,他对斯大林说:

  “我在我们的战友丘吉尔缺席时谈这个问题,”总统强调说,“因为他不喜欢提到这个题目。美国和苏联不是殖民大国,我们更容易讨论这些问题。我想殖民帝国在战争结束之后不会存在很长时间……”

  罗斯福说,愿意在将来仔细探讨殖民地战后的地位问题,但最好是在丘吉尔缺席的情况下做这件事,后者对印度没有任何计划。

  斯大林显然避免了被拖入如此敏感的话题。他仅仅指出,战后殖民地的问题可能会变得紧迫,并且表示同意,即苏联和美国,与那些拥有殖民地的国家相比,较容易讨论这个问题。而我则惊讶于罗斯福的一项动议,跟前不久,1940年11月在柏林与莫洛托夫谈判时我所听到的希特勒的建议一样,即苏联与德国、意大利和日本一起分享英国的殖民遗产。显然,这些土地吸引了不少人……

  整体上,我的印象是,斯大林和罗斯福对第一次接触感到满意。但这并不能使他们改变自己的原则立场。

  德黑兰会议期间,罗斯福拒绝单独与丘吉尔会见,“理由是斯大林可能会觉得他们在一起协调行动和政策来对付他”;“使丘吉尔更加不安的是,罗斯福出于安全原因并不是住在本国的大使馆而是住在苏联大使馆,这样似乎随时都可以同斯大林进行私人接触”。而对“苏联安排来照顾总统的服务人员和其他居住在这些房间里的人,都是内务人民委员会(NKVD)的成员”的可能性,“罗斯福则不在乎。但是,罗斯福认为和斯大林建立正常的关系是非常必要的。如果罗斯福的谈话被偷听了,这可能更有助于与狐疑心过重的东道主建立信任的方式”。

  实际上,丘吉尔在1943年就被他的盟友罗斯福联合斯大林给出卖了。支撑英国和法国国家利益的是广大的海外殖民地,对此戴高乐看得明白,他知道罗斯福支持世界上殖民地的独立,而这些新成立的、羽毛未丰的国家,一定会依靠美国的慷慨度日,这些国家政府的人事和决策也会受到华盛顿和罗斯福的遥控指挥。

  (下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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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系红歌会网专栏学者,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战略问题研究中心教授;转自“张文木战略”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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