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人家 三

　　早晨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推开大门看看，还有一辆车没走，是周伊的车。四处张望，和我现在的院子一样的，似乎不少。都是很高很长的围墙。全是一块块大石头垒起来的。与我最近的一家，从外面看还要大。第一次过来问过房东，说是这些院子有年头了，长的得有一百多年了。据说是原先官府存草料和屯兵的地方。已经拆了不少。留下的原先也没这么大，院子里有分割墙，集体一解散就都来拆，回去盖房垫路。就成了现在的大院子。

　　回到院子里，给关关的食盆儿加了点骨头。两只小狗在院子里撒开了花儿。舀了一盆玉米放到禽舍的门里。鸡飞鸭跳鹅叫唤，气氛热烈，看来是都对新环境新生活新时代充满了期待。它们怎么也想像不出鸡把式将来会对它们进行怎样的从严治理。未来禽生的艰难程度应该是远远超出它们原来主人给予的水平。不过现在还不认识家，不敢放出来怕它们乱飞回不来。 沏上茶，看着院子里的几棵树，早发芽的叶子都不小了。尖椒树有三米多高。去年房东给嫁接上了彩椒，柿子椒，佛手椒，沪椒。说是充分利用母本，丰富菜篮子，效益也很高。同时开几种花也显得好看。房东说还有个小插曲。在美国呆了很多年的那个教授建议他把香蕉也嫁接上去，说是多一(椒)蕉少一(椒)的问题不大。房东觉得美国回来的教授不太靠谱，自己悄悄的去了一趟农业大学请教。农业大学收了500块钱考察费。来了一个专家和三个学生，又是土壤，植株，养分，又是公式，计算，理论的忙活了半天，最后说得回学校请示加大研究力量。后来农业大学给立了个项目，批了5万元研究经费并向市里汇报。市里很重视又追加5万元。研究了半年才通知房东，不建议这样嫁接。说是有辣味的香蕉可能销路不好。院子东北角的几棵葡萄和黄瓜西红柿的嫁接藤子，爬的架子绑得不太好，没有什么形状和意境。要重新绑一下。今年试一试，看能不能把茄子也嫁接上。都是家常菜，大路菜的，归弄到一块，利索。

　　门外有脚步声，回头看是周伊来了。“怎么着，没走成”。“昨天喝的猛了，有点没过来呢。想想又不上班。回去也没得干，吃了中午饭，下午走。””没问题，一会儿我们家领导就来了。中午包饺子。昨天她嫌乱避开了。以后别那么喝了。伤人。昨天干杯干杯的，我一口酒没喝，纯做样子。““还不全是那个老周。我一看 见挂相的人就有气。以后也不理他了。”又说起原先在城里的饭馆，喝人头马，吃毛血旺的糗事，不由得哈哈大笑。

　　喝着茶，聊着天，家里领导跟闺女到了。摘了点芋头，掺了点红薯丝做馅儿，再往馅儿里打几个鸡蛋倒了点蚝油 ，和面包饺子。特意嘱咐包点皮厚馅儿小的饺子，爱吃 。 1月10日

　　看着她们三人说说笑笑的包饺子。亲切融洽的样子感染了我，心情大悦。很想拿出二胡拉上一段。想想，没起身。思绪不由得回到当初单位里年轻人参加共青团组织的

　　“人到底为什么活着”的大讨论。别人都是怎么高怎么拔，唯有周伊认为，这个题目有毛病。她认为人活着是自然现象。问人为什么活着就如同问一棵草为什么活着。种子落地，发芽就长起来了，人也一样。问一个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就如同问一棵草为什么要活着。当然，人有思想，可以问问自己想怎样活着。可是人怎样活过一生能完全由自己做主吗?就是不想别人老用带有邪念的眼光看自己都达不到，何论其他。她的说法招来一大堆批评。孤傲，清高，不合群，思想落后，甚至小资，尤其是不尊重领导，等等等等。很是郁闷了几年。人长得出众，结婚比谁都晚。直到坚决要求去新疆支教才成了家。至于后来怎么去了英国，家属怎么个情况，她不说，我不会主动问。倒是每次回国都保持联系。

　　饺子端上桌，开吃。很香。遗憾的是没有臭豆腐。北京人包饺子爱使用韭菜，白菜什么的 ，烟台人爱使用鱼肉，浙江人爱使用海鲜，东北人爱使用酸菜。各地风俗不同，物产不同。传统也不一样。本地盛产芋头，红薯，土豆一类实惠的食材。每年从四月开始，马路上的隔离带，小广场里的花圃，一团团一簇簇，不是土豆花儿就是芋头花儿，竞相绽放，香气袭人。园林工人控制它们的不同高度，以展现立体感层次感。多年生的白薯红薯的秧子则爬满大街小巷的围墙。白薯秧子和红薯秧子容易区分。白薯秧子叶子是洁白的，往往成双排，沿着一根主藤的走向而顺序伸展，直到最高处再掉头向下。只要不剪断则似乎永远伸展下去。白白嫩嫩的圆形大叶子十分整齐，初次见到的人有可能误认为是人工画上去的。一般种在窄巷里，把个巷子映衬得洁白干净划一。红薯秧子是火红火红的叶子。主藤两边循序长出分杈，三角形的叶子一层层地排列而上。攀援茎多于白薯秧子，更适合种在高大建筑物和楼房底下。”开窗取薯“的典故就是这么来的。意喻生活富足美好。每年到红薯叶子像红色瀑布似的爆发而下，从而把暖洋洋的感觉传递给大家的时候，人们就知道，春天来了。在新时代，人们能把食材和环境美化融合得这么好的地方没有几个，大半是老天的赐予，且因无法模仿而显得弥足珍贵。整个地区也因此受益。“卫生先进地区”，“最环保节能地区”，”最整齐划一地区“，“文明先进地区”，“最美旅游地区”，各种大奖纷至沓来。申报非文化世界遗产工作进行当中。倒是为了吸引游客来此旅游而由有关部门推出的广告语曾经引起不小争议。因为高大建筑普遍是红色而窄巷普遍是白色，红白两色成为主基调，有关部门先后推出的广告语是“一个红白两色的地区”，似乎有某种暗示，容易令人产生某种遥远的联想，公示没通过;又推出“一个两色杂交的地区”，因为语言不美且有某种意味又没通过;再推出“一个颜色鲜明的地区”，因为不符合现在人追求模棱两可一切皆可包容的心态且没有艺术性还是没通过。事不过三，有关部门放弃闭门造车跑到大学里请教语言大师，大师们经过慎重研究思考，认为应该俏皮轻松一些，稍微长一些也可以，推介的是“一个色了又色的地区，一个色上加色的地区”。公示期间，能否通过还是未知数。若仍然不能通过，可能就真像传言的那样由政府出面公开向全社会有奖征集了。五月份这些食材纷纷成熟，路人随时免费自取 。年头多了，各种各样的吃法就互相传开，固定下来，成为本地特色。蚝油鸡蛋芋头馅饺子就着臭豆腐是招牌吃法。感谢时代，彻底解决了吃饭问题。看到有人居然骂混蛋，真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吃完饺子，稍事休息，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周伊告辞，没什么送给她的。就把朱佳拿来要烤着吃的羊排给她带回去吃。闺女也要回城明天上班，俩人结伴，一前一后驶离了九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