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开门雪满天。从小就喜欢雪。看着窗外,雪还在簌簌而下,雪花打在竹丛和树枝上,不时发出沙沙响声。老哥五月份移栽的几蓬竹子都活了,面积还有所扩大,不知道这些竹子以前是否亲近过雪,现在已经是“雪竹”俨然了,细看上去,虽一叶一茎之微,也莫不冰缠而雪结,煞是令人喜欢。大墙上由于有薯秧的枝蔓缠绕,也就接住了片片白雪,络绎连接下来,大石墙逐渐化为规整巨大的雪墙,展现出它冰洁而柔软的一面。浓密的雪片不停的从空中飘落下来,亦使得天空朦朦胧胧的,聚集在地面上,便覆盖了目力所及的一切。大雪在地里的白菜上塑形,起起伏伏地,像是一地的巨大蘑菇。银蛇当空舞,漫天皆纷纷,天地之间浑然一色,似乎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在哪里,也令人更觉庭院比平日清静。
吃完了早点,在水房,把煮茶的壶添满了水烧上。找出一套碳煤石茶具,沏上一壶红茶。用此茶具饮茶,仿若冬日捧暖炉,双手的感觉很放松,不僵硬。碳煤石茶具很适合此时在此地使用,遇水则自发热。闷着沏好的茶,很期盼谁能恰在此时不期而至,好与我共同品尝。随意拿起一本书,《新苑》,古代杂史小说集之一。翻看《师旷论学》,该书说的是人生学无止境,任何时候都应该抓紧学习的道理。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 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 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 平公曰:“善哉!”
品味了一番,小有感触,多好的文章啊,言简意赅,意义深刻,文学性十足。我是写不出来,太笨。过去就多次想过,虽然自学考了个中文本科,其实也就是个中学生,连过去老高中生的水平也达不到。之所以达不到,是因为没有在那时的环境中沁润过,没有老高中生的内涵,浮躁,浅薄而已。现在学生的学习,也越来越偏,越来越窄,能力越来越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发展。弟弟的儿子是博士毕业,报名进了武警部队,有几次机会聊得稍微深一点儿,之后就毫不含糊地告诉他,千万别把博士毕业挂在嘴头上,更不要拿出去炫耀吹牛,专业没有见到你的什么成果,不过是个熟练工,其他方面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大侄子啊,老要张狂,少要沉稳,这话是有道理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师旷是个好老师,徐旦生的夫人也是老师。老师是我尊敬的人。说起老师,不由得就想起儿童时代我的几位老师。我是在一个天主教堂设立的附属学校上小学的。这座教堂,是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到中国传教时兴建的,1917年建成,原名叫救世军中央堂。解放后,1950年教堂被政府征用,改为东城少年宫。原先,围绕着教堂,全是各个年级的教室。
我上一年级时的教室,有窗户开在我所居住的胡同里,五六岁拉着爸妈的手,走到胡同口,总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七岁是老爸带着我去学校报名,老妈在xx市场 给我买了第一个书包,是一个草绿色的小书包。那时生活不富裕,买的是一个处理品,便宜。破了,老妈就给缝缝,带着密密麻麻的针脚,一直背到二年级毕业,升三年级才买了第二个书包,颜色是浅绿色,记忆里,仍然是处理品,略大些而已。
一年级的老师是齐老师,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印象深刻。齐老师很瘦,齐耳短发,面色稍暗,但是非常干净利索,爱穿黑色衣服,年龄说不清。对学生总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后来听高年级的学生说,齐老师是个修女。当时也不懂什么是修女,只是感觉挺神秘的。我很调皮,在上课的时候总是坐不住,爱说话,要不就自己在课桌上玩儿,老师在讲什么,根本不听,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教室里坐着,一般也不特别影响别的同学。
一次,看见同学的铅笔盒是白白地,上面没印什么图案,觉着新鲜,就坐在课堂上,用铅笔刀一下一下地,想把我的铁铅笔盒上大桥的图案刮得干干净净,一直到也是白白亮亮为止。刮了一半的时候,齐老师看见了,弯腰告诉我,你下课再刮,先听课。刮完了拿给齐老师看,齐老师仔细看了一下,问我,你的铅笔盒是新的啊,你是不喜欢上面的图画吗?忘了我说什么了,可能是就傻笑来着。因为一直到四年级,xx已经开始一年了,齐老师也不教我们班了,看见我,还是笑吟吟地指着我说,你为什么刮铅笔盒?告诉老师啊。清楚记得,我只是叫了一声齐老师,就那样一直看着她笑着走远。昨天有大年级的学生,用绳子抽她,我看见了,害怕。
齐老师最让我 留下深刻记忆的事情,是给我扣五分红旗。五分红旗就是一个旗子形的戳子,中间有一个“5”字。记不清是第几个星期,齐老师拿着那个图章,站在讲台后,说以后同学们的作业,如果得到5分,就直接给扣一个红旗,从今天就开始,从第一排起,作业得5分的同学,拿着自己的作业本,到老师这里扣红旗。大致是这么讲的。我没有认真听,在几个同学之后,也拿着作业本去扣章,这个细节记住了,齐老师接过我递过去的作业本,没有马上扣章,低头小声说,以后要好好学习啊,然后才把红旗5分章扣在我的作业本上。
晚上吃完了饭,老爸老妈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我大声说,爸我得了一个红旗,老爸说,拿过来,我看看。我把本子拿给老爸,老爸就一页一页地翻着看,2分,2分,3分,2分,3分。老爸说,这怎么全是2分,3分,哪有红旗啊?我给翻到最后,老爸看见红旗笑了,怎么还是3分啊?五道题,两个大叉子,老师怎么给的你红旗啊?老师是鼓励你呢,你得争取篇篇都是真正的5分红旗,以后再得了红旗还拿给我看,收起来吧。记得,真记得,回到屋子里,我开始认认真真地做作业,为了5分红旗。
第二天,齐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我,进步真大,一天得了两个5分红旗,语文,算数。自此,5分红旗再也没有离开我的作业本,做作业的兴趣比谁都高,保持了很多年。上初中二年级,还是那样,因为我在做俄文作业的时候,使用了满格的写法,姓袁的女老师,俩次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所有的老师说,看看他的作业吧,多好看啊!满格写法,真漂亮。各班都可以传着看看。那个时候早已经开始复课闹革命了。
二年级的女老师是李文泽老师。较胖,不太高,戴眼镜,烫头发,嗓门大。课堂上有不安静的学生,她的教鞭就会举起来指过去,但从来不打学生。有一个邹姓男同学,早晨上学下雨了,他拿出手绢,先擦新鞋,再擦脚 ,再擦手,再擦脸,被李老师发现阻止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擦眼睛,李老师的教鞭“啪”地 敲在讲台上,我看你再擦!除了教课,李老师做得最多的,就是不停地提醒学生看书写字时,保持正确的距离。眼睛保健操也是在李老师那儿学会的。一次,在课堂上朗诵课文,全班有十几个同学被李老师要求,朗诵同一篇。我朗诵完了,李老师特意带着我念,luan,乱,然后说,不算毛病,你朗诵的最好。把我推荐到少年宫去学朗诵,讲抗美援越故事。李老师的家穿过我那时住的胡同,过马路就到了,干面胡同17号。她经常把学生叫家去,给包饺子吃。
三年级的女老师是周佩卿老师。仍然是一位好老师。略胖,短发,有时也烫发,口音不一样。讲课的声音清脆好听。着急了说话的速度就快。几件事情记忆很深,其一,我们同学自发拿来工具,用操场堆的白灰,把教室里最脏的两面墙刷干净了。同学们说是我提议组织的,周老师表扬了好几个星期,号召学习我,为班集体做好事。其二,周老师让我和她一块儿做教室外的黑板报,让我画几棵树,怎么也画不好,周老师就自己画,还告诉我,一会儿(教画画的)赵老师问,你就说想学习画画,赵老师能教你。赵老师过来以后,真教我怎样在墙报上画树了,到现在也很清晰地记着怎样在墙报上画树林。其三,后来周老师教我弟弟,弟弟回家经常说,周老师今天又表扬你了,让向你学习。问怎么说的?弟弟总是绘声绘色,你们看他哥哥,啊,离开老师两年了,什么时候见到老师,都是远远地站住叫周老师,你们要学好,怎么可以骂老师呢?周老师有一个女儿,比我们小几年,应该也有六十岁了。
几位老师都是好老师,童年的我们,每多了一位老师,就如同多有了一份慈祥的母爱。几十年了,我经常想起她们。 抬眼望去,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的猛了,簌簌,沙沙地。在这白雪的世界里,我的心,似乎倒有了些许静谧, 些许纯净。儿时趣事老来忆,寒冬的白日里,心下不断上涌的,竟然是那一缕缕地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