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铣冰像是接到了指令,他清了清嗓子,两手十指交叉叠放在列车窗前的茶几上,一本正经地讲述起来:
“《我和我的外公》——作者抒怀”
“小时候我住在外公家里,外公、外婆把我带大。外公的行走坐卧和举止言行,给我留下很深的童年记忆。以至于我说话做事的风格,就像行走在月光下,总也离不开那道奇怪的影子。他思考时,习惯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几根山羊胡子,反反复复的捋。尤其,他和那几个老伙计一起闲聊,孙老爷和张爷爷死盯着他捋胡子时那种期待的目光,让人觉得那一小撮花白胡子,是迸发知识的源泉和启动智慧的发动机。”
“说也奇怪,我外公就那么捋几下,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出来了。以至于,我曾为此苦恼过。为什么我不长出那绺子山羊胡?免得在给小朋友讲故事的时候,右手无所适从。曾幻想着,在回答小朋友们问题的时候,要是山羊胡能担负起找答案的任务,该有多好呀!”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两眼紧盯着书,摆好了姿势考虑着当这个猎物掉进陷阱时,是给他递两节梯子还是拿砖头砸的姑娘,在被他一本正经逗得“咯咯”笑的同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了。于是干预道:“你确定没在别的刊物上看过?”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对没在别的刊物上看过。不过,你现在要是反悔还来得及。”郜铣冰戏虐道。
“一顿饭而已嘛,用一餐饭见证一个奇才,我不知赚了多少呢?你继续。”原本打算问个究竟的姑娘,被他这样一说,只好把耳朵又立了起来。
郜铣冰则丝毫不予理会,继续着一本正经把演说进行下去,只是节奏慢了下来,把背诵演变成了讲故事。
“不过也不尽然,比如他的老哥们中有个叫瞎子张友的,是个粉匠。他就没有胡子,瞎子是他的绰号。不知道是因为他不认字,别人送他的,还是因为在漏粉的时候,分不清地瓜和土豆的缘故。他在前后十里八村,是个有名的人物。不过他的名气不是因为有蹊跷的胡子和漏粉的手艺多么高超,而是他大字不识,兼具瞎子的雅号,却能通篇说书。譬如《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小八义》等等。在那个时期,那块地界,相当于袁阔成和田连元。
他说书有声有色,从不缺少听众。有时还和那些老哥们现场讨论。”
“有一次,他们讨论诸葛亮为什么要让马谡去守街亭时,因为观点不同,产生了争论。我外公很激动。他手握烟斗,不停地敲打板凳。把对诸葛亮及马谡的不满,完全发泄到那个倒霉的烟斗和板凳上。我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听他们边讲、边争论。然后,跑到小朋友那里当二传手,卖弄刚学来的历史和文学知识。当然,有时候也能从小朋友那里获得回报,就是让我当司令,指挥他们打仗。也有几个小朋友,把家里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分享给我。”
“ 久而久之,在我幼小的心里,便萌生了一个念头,提前掌握别人没掌握的知识,不但可以得到同龄人敬仰和尊重,还很受老年人和大人们的喜爱。比如,东小队队长兰伯伯,就不止一次的逢人讲:这小子长大了会有大出息。”
“那个年代,有那样开明的外公是多么的幸运,不过这人的悟性也不错,那么小就能悟出如此深刻的人生道理。”姑娘被他带入到故事情节里插进话感慨道。
“是呀,当时我父亲听了便扬扬自得起来,还在我三爷面前,当面夸奖我。”
“这些在成年人看来不以为是的举动,在刺激我幼年时期虚荣心膨胀的同时,激发了我对认字读书的强烈渴望。我萌发了亲自读一读《三国演义》《水浒传》《儒林外史》的想法。在外公闲暇时,我主动让外公教我认字、写字,还问一些幼稚的问题。外公不但博古通今,还善于谋断。村民有大事小情,习惯让他给拿个主意,似乎只有他给了意见,大家做起来,才觉得更妥当。”
“看来你的童年是很幸福的,哦,不对,不对。是作品里主人公的幸福,嘿嘿,我被你带进去了,把你当成作品里的主人公了。继续。”姑娘发布完命令,吐了吐舌头。
郜铣冰暗自庆幸着被套路出来的上述话语没被她发现,把目光转向窗外,望了望即将被夜幕吞噬的晚霞,继续讲道:“我在外公和外婆家住着的时候,外公、外婆常给我讲诸如'千里走单骑、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武松打虎、刘姥姥再进荣国府'的故事,只是有意回避,我喜欢听的战斗故事。不过他也顺带着讲一些我似懂非懂的人生道理,教我认了三千多个字。以至于我上学的时候,同龄的孩子学认字我已经可以轻松看小人书,读画报和小说了。回想起来,相当于现在的学前教育和启蒙教育了。所学知识很有限,但养成的良好思维习惯和学习习惯,让我终身受益。”
“时至今日,外婆讲的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故事,仍然十分生动的保存在我的记忆里。外婆说:'牛郎和织女在七月七日这天,月上三竿的时候,在黄瓜架下约会。只要不尿炕不说谎九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看到。'”
“之后,我不再尿炕了。”
“嘿嘿,这个故事我也听过,不过当时我奶奶跟我说是在葡萄架下,不是黄瓜架子的。”
“我们家那边没有葡萄架,只有黄瓜架,所以也只能委屈牛郎织女吃完葡萄再吃点黄瓜嘛!”姑娘被他的风趣逗得直乐。
“有一天,我从西屋挪过凳子,爬上东屋土墙,翻看挂在墙上的黄历。把阴历七月七日这页折叠好,隔几日翻看一次,扯下废页,等待着外婆说的那个特殊日子到来。当黄历距离自己折叠那页,还有三两页的时候,心里异常激动,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和小朋友玩的满头大汗,也不忘记跑进东屋,看看放在北墙柜子上的座钟是几点。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吃过晚饭,我急匆匆跑到院子瞭望西边天际,看看日头还有多高,多久才能落山。”
“火红的太阳已经搭上前来接驾的老云,轮廓清晰向着下面一片灰暗涌动。反射出一串串紫红色珍珠般的余光,照耀着那片空域,壮观而又明畅。只是慢腾腾蹒跚而下的脚步,如同傍晚时分,在半山腰拾阶而下的70岁小脚老人。让人等待的焦急却又爱莫能助。”
“哎!看样子牛郎织女不会选择家家户户炊烟四起的时刻见面。心想:应该抓住时机睡一觉,养足精神,以免产生后患。我跑进里屋叮嘱小姨,月上三竿的时候叫醒自己,便扎到炕上头朝里睡觉去了。不知睡了多久,小姨拍着我的头,叫着我的小名说:'再不起来,牛郎和织女就回天上去了。'我慌忙爬起来穿上鞋子跑进园子规规矩矩地躺在黄瓜架下,边等待,边倾听蟋蟀窸窸窣窣的叫声和远处的蛙鸣。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数着北斗星,太白星,紫微星,牛郎星,织女星……”
“数着数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牛郎会织女没看成,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姑娘好奇地问道。
“梦见嫦娥舒长袖,飘出广寒宫,来到我面前的青瓜架下。我惊叫着问:'嫦娥姐姐你怎么来了?'嫦娥轻轻地发出一声'嘘',指着架下一条青瓜让我看。一个被洗劫的仅剩了壳的青瓜里,蚂蚁和老鼠在争论谁的本事大。
蚂蚁说:'我的本事大,火山喷射之前我不通知你们先搬家,滚滚岩浆灭绝区区鼠类还在话下?'
老鼠说:'我的本事大,粮仓我不先打洞,大米绿豆你们怎么运回家?'
蚂蚁说:'我的本事大,户枢不蠹的门柱我不先掏空,你们有什么本事进大厦?'
老鼠说:'我的本事大,堆积如山的玉米仓我能让它颗粒剩不下。'
我的本事大,我的本事大。它们争论不休。”
“'你的本事可真大。'我的耳朵被人突然揪住,醒了过来。原来是大姨发现我在黄瓜架下睡了一宿,边挥舞毛巾拍打我头上的露水珠,边骂:'你这个傻犊子,那都是故事,故事就是故事,故事里的事不能信。'”
“嘿嘿,还真有这样的事,我当初也试图去听可始终没能完成。看来你比我执着,那然后呢?”
“然后我带着疑惑跑去房西住着的表婶儿家。表婶儿是个博学多识的人,她家是省会的,知识青年下乡的时候和表叔认识并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一个表妹两个表弟。她高中毕业,当过民办老师。在几个侄儿中,表婶儿特别喜欢我,估计喜爱我的原因是,我和别的孩子玩的东西有差别。村子里,同龄的孩子玩玻璃球、朴吉、滚水沟,而我喜欢听故事、讲故事、读书。遇到不懂的事,就来问表婶儿。表婶儿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如读《野火春风斗古城》不明白杨晓冬亲银环一下是什么意思,表婶儿把嘴唇贴在抱在怀里表妹的嘴唇上。我知道了,亲就是嘴对嘴“啵”的那么一下。”
“来到表婶儿家,拉开外房门,满屋蒸汽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忙退出敞开房门放热气。十来分钟才看清,是表婶儿烀猪食弄得。表婶儿看见我来了叫我说:'大侄儿,锅里还有几个囫囵土豆,我拿出来给你吃。'说着,从炕上下来,拿起碗奔向外屋,把四个热气腾腾的土豆放在炕沿上,让我吃。表弟在里屋听见了我的声音,跑过来和我抢土豆。我拿起一个土豆分给他,抄起另一个,边剥皮儿边问:'老婶儿,我昨晚在黄瓜架下没看到牛郎和织女相会,我大姨说:那是我外婆讲的故事,还说故事是不能信的。'说着把扒好的土豆又放回碗里,烫手呢。”
“表婶儿看着我说:'大侄儿呀,神话故事不是真的历史故事才是真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就是神话故事。是个美丽的传说。'”
“从此我知道了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是有区别的。接着又问:'老婶儿,你说蚂蚁和老鼠谁的本事大?'老婶一时糊涂了,不知道我究竟想问啥,就说:'谁的本事也没有人的本事大。'表弟也插话说:'大哥,我妈说得对,不信你跟我来。'”说着放下了土豆拎着放在柜子上的热水壶,拉着我走出房门围着房子转圈找。在靠近树林子的东墙角儿,发现刚刚泛起来的一小堆儿黄土,上面是微小而松软的颗粒,表弟拿起小棍儿,小心谨慎的剥开土层,数不清的蚂蚁里出外进的,原来是个蚂蚁洞。表弟眼疾手快,打开手中热水壶盖对着洞口,一壶开水倾泻而出。再看那群蚂蚁,都消停了,用小棍拨拉拨拉连蹬腿的都没有了。表弟神气地说:'咋样大哥,你说是不是人的本事大?'”
“我说:'看来是这样,不过,还有我们发现不了的,那些蚂蚁能不能把房子弄倒了?'我还在想着那个梦。接着又问:'那人和老鼠呢?谁的本事大?'表弟说:'那也是人的本事大。'说着让我等在这里,他回到屋放下水壶,拎起水桶到园子压管井打了半桶水,从门后抓了一把尖头铁锹扛在肩上。我跟着他,来到已经收割完的麦田地。”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他要干什么,但肯定和我的问题有关。到了地里左找右找发现一个鼠洞。才明白他要捉大眼贼儿(一种鼠),用铁锹在洞口挖了两下,挖出个大坑,让我看着。他又在附近找,很快在不远处找到一个从地面垂直下去的洞。他掏出一个尼龙袋,袋口对着洞口,两手按着边角,对我说:'你把水桶里的水一下子都灌进洞里去。'我抄起水桶,对着洞口,只听到两声'咕咚',半桶水倾泻到了洞里。放下水桶跑到表弟那里,只见两只大眼贼儿,从垂直的这个洞窜出来,直接就进了网兜。表弟站起身,拎着胜利品,笑着对我说:'大哥咋样,是不是我厉害?走,回去点天灯。'”
“我跟在表弟身后,高兴地说:'看来是人的本事大,在人面前别说是蚂蚁,就是狮子老虎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俩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到了家,把网兜系在了洗衣绳上,等待着到晚上给它们点天灯。好不容易捱到黑天,我俩把网兜拿到屋后树地,又叫了几个小朋友。表弟爬上树干,把网兜吊在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枝上。网兜比我俩个头高一点在空中悠荡着。表弟从树上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瓶汽油浇到网兜上。两个家伙可能感觉要死到临头,在网兜里拼挣扎。”
“'嚓'的一声,表弟划着一根火柴扔了过去。一团火球迎风而起,两个大眼贼儿在兜里滋'滋'叫着,活蹦乱跳的。小朋友一旁拍手叫好。”
“突然网兜绳断了,滚落到地上。瞬间,两个家伙变成两条火龙。绕过房子,翻过土墙,窜出栅栏钻进麦秆垛。连在一起的麦秆垛,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两个家伙上演了现实版的火烧连营,火势超过了呼延庆大上坟。”
“天呐,闯大祸了,这是不是真的呢?”姑娘截断他的话,发问道。
“是真的。”
“然后呢?”姑娘露出疑惑的眼神。
“半屯子的男女老幼大呼小叫。提水的提水,护房子的护房子,紧张忙碌了数小时后,终于把火扑灭了。我怕挨打,跑到外公家,向外公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外公没有骂我,也没说我。而是习惯地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要好好读书,你表婶儿说得对,过去发生的事都是历史,历史不能忘记。就像今天你闯的祸,就是明天的历史。你要吸取这个沉痛的教训。关于蚂蚁和老鼠吵架的事,那是政治学、哲学和社会学。需要你长大后,自己去学习,自己去研究。'”
“从此,我知道了,过去发生的叫历史。历史的作用分为经验和教训两种。经验和教训是应该吸取,其中,教训更加沉痛。而哲学是观察历史的眼睛,也是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在不忘记历史和审视历史的时候,哲学的最大帮助是,有助于博大的宏观思维的形成。”
“难怪呀,看来你外公在你成长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不小,你外公还健在么?”
“不在了,七岁那年,我上学了。第一天放学,我兴高采烈地背着外婆给我买的绿帆布书包回到家时,我外公拉着我来到炕沿边。像往常一样让我靠着他搭在炕边的腿上。边抚摸我的头边问我:'大外孙子,快跟外公说说,第一天都学了些什么呀?'”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回答道。”
“我的回答使外公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抚摸我的手也瞬间停在了我的头上。我回头看只见外公两眼瞪直脸似青铁,我忙挣脱出来跑出去找外婆。等我牵着外婆回到里屋时,我外公已经面色如初。披着夹袄戴着老花镜翻看那本残缺不全的《易经》。外婆怪我捣鬼。可我还是感觉外公神色不对,他手不停翻动书页,并不看。从此,外公对我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热心关注我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带我到张友那里听书,比以前多了起来。有时还借来几本书让我看。”
“我最后见到外公,是在一九八五年四月份的一天。那时我正在读高三。高三了,学业紧张,很少回家。有一天我老叔来县一中看我,捎来我妈妈的口信,说:外公想我,让我在课业不忙的时候找时间回家一趟。周六,我骑着自行车回到距离学校十五公里的家。外公家和我家在一个屯子。我直接来到外公家锁好自行车推门进屋。一个枯瘦的老人,披着件满是补丁的黑面便服老棉袄,佝偻在炕的一角。一条分不出里面的灰色薄被,半截盖在身上,半截搭在炕前。他面容枯槁,两只爬满蚯蚓的手,十指交叉垂落在两腿间,身子蜷缩在墙边。活脱脱像即将熬尽了油的一盏油灯,边倒数着阿拉伯数字,边等待着自然辩证法规定的那一天的到来。当围坐在外公身边的二姨和三姨,叫着我的小名,惊诧我突然到来的时候。那个自从我进屋就一直望着窗外的脸,闻声转了过来。见到我,立马推开放在身边的收音机,腾出位置,伸出枯树般干瘪的手,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我顺从的,挨着外公坐下。”
“还好,外公那洞彻心扉的炯炯目光和象征智慧的胡须还在。只是那胡须被无情的岁月打磨得更加花白了。那件套在他身上的,与我几乎同龄的暗蓝色秃领毛衣,袖口缝着的粗布压边,因为年久失修已经飞边。领口破碎,前胸处油光发亮。不过它破旧的洞口处,有规律的起起伏伏,似乎在告诉着探望他的人们,它主人的生命还在。外公不再有过去和老哥们在一起叉着腰说话的力气和神气了。外公拉着我的手,还是重复着握捌玖岁时给我设定的理想:'好好读书,长大当个好官。'不过,他这次还谈了另外一个话题:'你不再会受我的成份和你四姥爷的历史问题影响了,你可以考大学了。'”
“说着,他略有些激动,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我在三姨的示意下,心酸酸的离开了外公的家。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坚持着把生命延续到六月份,在我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来的前两个月,遗憾的合上了被我视作指路明灯的双眼。”
听到这里姑娘收拢了微笑,表情也跟随着他的凝重而凝重了起来。忽又觉着不对,思绪便飘飞着去寻找这个神秘旅伴的踪迹去了。姑娘既惊诧于他精彩的讲解,又有感于主人公和他外公间的不寻常故事,当然也离不开一丝困窘。
“过目成诵显然不太可能,即使看过也不至于如此熟记于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就是作者,而且,这个故事记录的就是作者的童年。不过,他又说他去报到,尽管看起来有些仪表不俗,也不过是一个中学老师,怎么可能是作者,而且还如此巧合呢?”姑娘边思索边不停地翻摆着刊物。
“是不是想从作者简介中发现些蛛丝马迹呀?”姑娘的举动让郜铣冰觉察到她的动机和对他身份的怀疑了。他看了看姑娘,笑着说:“怎么样,多亏没把全部赌注都押上吧?否则就亏大了呀?”
刚刚被夜幕收拢了的晚霞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姑娘的脸,为了掩饰因内心困窘裹挟着羞怯影印在面颊的绯红,她不得不低垂下了头,好在垂落到胸前的秀发表现出对她的忠实,但掩饰了那红,却掩饰不住滚烫,尤其掩饰不住促使着那红和滚烫的内在的汹涌。
“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她喃喃说道。
“哈哈,如此简单的事,想不明白吗?这个作品是我写的。”郜铣冰不忍姑娘继续着煎熬,把谜底揭开了。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认为有这么巧合的事。那我也愿赌服输。下车我请客。”姑娘低着头,囧得像犯了错误在等待着老师发落的一名学生。
“这个不忙,下了车是早晨,我可不愿意搭个人情只吃个早点,等将来你毕业了,我们同在一个县城工作,还担心你欠我一顿饭跑掉了不成么?”
姑娘被他善解人意的巧妙逗得开心地笑了。
“这么说你真是去报到的?”
“这还会有假?我有说假话的必要么?”郜铣冰讲话的神情似乎在显示着老师的威严了。
“那么你是这部短篇的作者,你写的应该是你成长的经历了?”
“是的,是我成长中所经历的故事。”
“那你的外公?”
“我的外公曾是名军人,参加过辽沈战役,只不过他所在的部队不是林总统帅的驰骋东北又征战到海南的四野部队,隶属于国军的廖耀湘兵团,塔山阻击战被击溃后,于辽西大虎山被俘,整编到第50军,他四哥,也就是我四姥爷,黄埔军校毕业。受他影响,我外公参了军,官至国军上尉。”
“一九五零年随军入朝作战,五三年负伤回国成为一名退伍残废军人,因为出身不好,且家庭成员成份复杂……”
说到这里时,郜铣冰表情再次陷入凝重,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在眼睛里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