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铣冰顺着阿月的目光,看着这根银光闪亮的钢管,隐约一根横杆儿与这立着的交叉在了一起,一个标准的“十”字映现在眼前。他放佛看见了罗马帝国时期十字架上悬挂着的那个人,想起了立于教堂顶端代表着爱与救赎的那个上帝。
这个曾在西方文学比喻中象征苦难的标志,今天被善于发明创造的中国人立在家里隐匿了横杆,追求的是把自己的同胞挂在上面痛苦扭动,带来感官刺激。
可怜的人们哪,身体挂上去也许并是不最可怕,但那失去了依附的灵魂挂上去岂能是一个人的悲剧吗?
此时,阿月看见郜铣冰望着那根棍子出神,又变成一条剥了皮的蛇趴在球上,双腿软绵绵的盘着柱子倒立身体蠕动着往上爬,郜铣冰猛的醒过来,起身大喊:“快下来,快下来。”
小月、小玉以为他来了性情,剥了情趣内衣后帮他脱衣服,他挡住她们的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月停止正解扣子的纤细漂亮的,也许本该是拉琴或按动钢琴键子的手,拉着郜铣冰说:“哥呀,你能告诉我,阻止你的是因为心底里的爱呢还是出于对我们的同情呢?”
郜铣冰说:“是,也不完全是。”
“那就是你所谓的道德和良知了?”
她无奈地看了看郜铣冰,忧伤地说:“哥呀,我们在这里做了两年多,你知道曾经在我们身上的都有些什么人吗?我告诉你:达官权贵、文人墨客、黑道商贾都是它的过客。”
说着,她指了指阿玉那林木稀少的沼泽地。
“就你一个人能证明什么呀?你的神圣在那些污秽人的眼里除了是个怪物之外,恐怕连一点怜悯的目光都不会给你,你刚才给我们讲的那些道理我们都懂,即使我们一两个如你所愿从了良,那其她的呢?其她的其她呢?更别说像我俩这样的,除了我们自己都感觉脏的身体之外,我们的资本还有什么呀?除此之外我们还会什么,我们出去了能做什么?”
“你的善良未必是在救我们,你能救我们的最好方式,就是常来这里玩,我们服务好你们玩好。”
“最近市里对依靠残疾人赚钱的那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实施了打击。过后城市街道就像刚被暴风雨洗刷过了一样,是干净了,而对于那些在清理的同时丧失了使用价值的残疾人不同样也是悲剧吗?你的爱情故事很感人。但在这里被你们视作肮脏的躯壳背后,难道就没有感人或凄惨的故事嘛?我们也读过书,读书的时候也做过梦,也有过自己美好的理想。”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郜铣冰继续说:“只靠你一个人的坚持有什么用处呢?”
一席话,让郜铣冰无话可说。在社会最底层,世人认为最肮脏的人面前。他看到了社会的另一面,也看到了她们美丽而善良的一面。
郜铣冰不再怀有敌意。天明后,互相建立了联系方式留了电话,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离开了那个立着隐形十字架绑缚无数同胞姐妹灵魂的阴暗着的房间。
结账时,小玉和小月不希望占便宜,把情况和荣达说了,赖同光和老秦笑着看看郜铣冰,说他不识人间烟火,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感情。从此郜铣冰多了个“圣人”的名字。
赖同光称有事,独自乘车走了。
郜铣冰和荣达坐一辆车,荣达得意地凑到郜铣冰的耳边说:“老赖已经入瓮,农贸市场的事情搞定了。”
“难不成他把政府标底告诉你了?”郜铣冰有些不解。
“具体的你不要问,等我和吴总商量好,你照着我说的做就行,总之,这块肉算是咽到我肚子里了,下一个标的不是钱,而是他的人。”
“人?人不是已经在你罐子里了。”说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放在座位前方罐子中游动着的一条金鱼儿。
荣达拿起那个罐子,对着鱼说:“你说,钱和你对我来说谁最重要?钱么?不对。你?也不对。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说着,打开车窗从飞驰的车中把罐子扔了出去,罐子被摔破,那条鱼在公路上痛苦地翻滚着。
郜铣冰心想:“这条八爪鱼只要触角能够得着,它的吸盘就有力量把猎物吸住,再慢慢地吞到肚子里。”
他转向荣达,拍拍他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着说:“荣哥大肚(度)可容天下一切能容之物啊。”
荣达眯着眼说:“你笑的是天下一切可笑之人喽?”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一个人一旦在邪念的诱导下穷凶极恶地迈出第一步,很难不继续的迈出第二步和第三步,由起初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发展到无人不知,直至掉进深渊才知道追悔莫及。
赖同光这条贪吃的鱼,因为抢了两只乌龟嘴里的一块肉,不知不觉地爬进了乌龟为他设的一张网里。悲催的被两只龟俘获,成为随时可以被吃掉的一条不值得可怜的鱼。
赖同光从此沉迷于赌色,输了一亿两千万。半年后,检察机关接到举报,以涉嫌贪污、受贿对他立案侦查,后经法院审判,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他和老荣暗箱操作营私舞弊弄来的四个农贸市场和汽车城被老荣和那位隐形领导瓜分。
至于荣达借给他的那八十万块钱,在赖入狱后他老婆把一台价值一百八十万的奔驰车委托他帮忙处理的时候,拿回去的是赖同光在职时一张等额欠条。
他老婆拿着那张欠条,沮丧地离开荣达办公室。其后,变卖了南沙两栋别墅及家产,带着两个孩子移居美国。
郜铣冰得知这一切是在和工商局苏局长一起吃饭的时候。
郜铣冰心想:“荣达是个生意人,他唯利是图无所不用其极,引诱政府官员贪色、涉赌、涉嫖、受贿,直至猎到他的掌心,又像拍一只苍蝇一样把他拍死。
他痛恨以赖同光为代表的腐败官员的无耻,也痛恨荣达等人手段的卑鄙。
如果我郜铣冰身处其中,当年不从机关跳出来,手中又握有一定权力,我能不能抵制住这千奇百怪的诱惑呢?如果能,又是否带有普遍性呢?如果仅仅是特殊的案例,我能否在那样的环境下存活呢?”
他浑身发冷,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