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崔大爷不在家里歇着，却跑到黄豆地看无人机撒药。他戴着顶草帽，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尊雕像立在那里呢。
孙子崔西丰打着阳伞，戴着墨镜跑了过来：“俺爷，您跑这站着干啥呢？”
“嘿嘿，我看无人机打药哩。挺稀罕。现如今真是好。要搁过去，都得靠人光着膀子背着药筒打药。天越热越得打，虫子死得快啊。可是，一个不留神人就倒了，没了，救都救不过来。”崔大爷神色黯然，边说边摇着头，“那都是啥日子哦。”
到了家，儿媳妇把冰镇的西瓜端到了桌上。儿子崔望富却拿着毛巾过来了：“先去冲冲凉。西瓜是冰的，得晾一会再吃。太凉了伤胃。”
“就你歪屁股文多，我就爱吃凉的！”崔大爷拿起一块瓜呼哧呼哧地啃了起来，理都不理儿子。
老太婆过来打着圆场：“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火大命硬。你们都别管他。”
崔大爷今年就八十了，是个老兵，常常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挂嘴上。因此老太婆也就常常这么说他，他听了也高兴。
“嘿嘿，我就是命硬。三年饥荒时，我三个儿子都是饭老虎，我还不是靠瓜菜代把他们都给养大了？”
“这咋就成了你的功劳哩？不是我成天的上山刨葛根打粉，孩子不饿死才怪！你那时都在干什么？十天半月的都不沾家门，没日没夜地就泡在开山挖渠的工地上。”
“你们那三十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简直是暗无天日！”孙子边吃西瓜边附和着说。
“你咋说话呢？我们那时咋不好了？”崔大爷不乐意了，把瓜皮砰地一下摔到了地上。
“我说错了吗？”孙子犯起倔来，“你们那时有啥？有电视看吗？见过空调吗？知道啥叫高铁吗？”
“你这龟孙子。瞧我不打烂你的屁股。”崔大爷伸手就脱掉了一只鞋子。
“你发什么疯？”老太婆拦住他面前，“你骂他龟孙子，那你是啥？你就是他龟爷爷。”
“好你这个老太婆，也惯着他。你看他都成啥样了，整个一个白眼狼。还大学生呢，我看书没念成倒是灌了一肚子迷魂汤。”
孙子不知深浅，还在犟嘴：“你们那个时代就是不好嘛！饿着肚子开山挖渠，饿着肚子修桥筑路，傻不傻啊？还不珍惜今天的好呢！”
“你奶奶的！”崔大爷扔掉了鞋子，抄起了靠在墙边的一根小木棍：“没有我们那时候饿着肚子开山挖渠，修桥筑路能有你们今天的好日子？真是吃果子的骂栽树人了。我打死你个龟孙子！”
孙子吓得抱着头跑了。
2021年5月2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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