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上周休克,被医生抢救过来了。今天我们老弟兄仨齐齐地赶到医院去看他。
老爷子坐在床上,精神看上去很好。我们都很高兴。医生说老爷子没啥问题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爸,医生说您没事了。”我们喜不自禁地说。
“你们信他的?我身体我自己知道。我这几个月来老是走魂,常常见到过去的老战友,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战场。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这说明您宝刀不老,雄风犹在。”
“拉倒吧。”老爷子挥了挥手,“我郑重地给你们讲啊。如果我再病危,就不要抢救了。你们母亲临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都96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还有分别吗?浪费医疗资源不说,自己也遭罪。一晃你们母亲走了已经整10年了,我也该去找她了。”
“爸,您这样说就没劲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要向您请教呢。没有您指点迷津,我们的人生没准还得迷茫。”
老爷子爽朗地大笑起来,用手指点着我的头说:“一岁不成驴到老是个驴驹子。你打小油嘴滑舌,愚而不安。你的人生迷茫不迷茫已经无所谓了,你也70出头了,任你扑腾也翻不出个大花来。倒是你养了个好闺女,也算是此生一大功德了。”
“这个功德我还真不敢争。她一出生就是奶奶带的,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她是得了您的真传。”
老爷子若有所思:“阿玉教书也有20多年了吧?”
“整整21年了。她不管在哪所学校,语文教学都是学校的标杆,班级也是带得最好的,就连一学期一次的国旗下展示她每次也都做成了精品。”
老爷子长长舒了口气:“也真是不容易了。”
“还不是都得益于您的教导啊。您要求她把每一件小事都努力做到极致。她就听您的。”
老爷子点点头:“孙子辈的,就数她出息。”
“最近她倒是遇到了一道难题。她问我,我也解不出来。我们三兄弟一起商量了,还是如坠五里雾中。”
“啥难题?说来听听。”
“现在不是在学党史嘛。她得到了老人家的一首诗,却一头雾水,看不懂。”
“哪首诗?”一说到诗,老爷子就来了兴趣。他可是诗词歌赋的高手。
“就是老人家赠给尼克松总统的三句四言诗。据说美国中情局研究多少年也没研究出个头绪。”我把诗的复印件递了过去。
“老叟坐凳,嫦娥奔月。走马观花,”老爷子轻轻地念着,脸上的皱纹舒慢慢展开了:“这是一首藏字诗。我们过去做地下工作也是常用的。”
“您以前也和我说过的。其中有一首特别有意思,我还把它剽窃到我的小说里去了。”我抢着说。
大哥指着我说:“你呀,一辈子华而不实,做文章东拼西凑,就落一个麻溜快。到老还这样。”
三弟也附和说:“这就叫山难移,性难改。”
老爷子也笑了:“1942年由于叛徒出卖,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上级要求我们这条线静默待命。静默通知就是在一个街头卖字摊上发出的。交通员用草书写了四句诗挂了出来:如心流水无波澜,横撇直点依序连。君入罗网安可脱,耳关相邻不见面。诗的每一句都是字谜,连起来就是‘恕不再联’一句话。”
“你要是不说,打死我也猜不出来啊。”大哥说。
“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西方要弄懂还真不容易。”三弟说。
“别说西方人了。就老人家的这首四言诗,我绞尽脑汁也看不出到底是个啥意思。所以就带来请教老爷子了。”我说。
老爷子把纸抖了一下:“你们看啊。第一句‘老叟坐凳’其实是说西方的制度既老且朽,可山姆大叔却浑然不觉,还当作是世界老大的头把交椅呢,坐在上面摇头摆尾,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们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第二句‘嫦娥奔月’是说我们中国人民改天换地创新世界的精神和实践方兴未艾,两句形成鲜明对比。”
“那第三句呢?”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你别急啊。第三句‘走马观花’是哲学的命题。老人家不是说只和尼克松谈哲学吗?这句就是说他们的哲学不行,只看到表面抓不到实质。走马观花还是盲人瞎马,怎么行呢?”
“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啊?再说一首诗应该有四句啊。”大哥还是不大理解。
“我不是说了这是一首藏字诗吗?第四句就藏在前三句之中。”老爷子用食指点着,我们跟着读出声来:“凳——奔——走。”我们仨倏地恍然大悟,失声惊叹:“哦,原来如此!”
老爷子微微一笑:“我还真不是牵强附会。你们只要把老人家最后几年的所思、所说、所做都联系起来,由表及里,透过现象抓本质地琢磨琢磨,就不难理解其深意了。”老爷子一脸得意,竟随口用京剧腔唱了起来:“你老叟坐凳,垂暮已至,虚张声势;我嫦娥奔月,锐意进取,创新世界。你走马观花,盲人瞎马,岌岌可危;我改革开放,民族复兴,DENG将奔走。”
2021年5月10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