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来袭,宋老爷的关节便开始疼痛。
早起,宋老太给他贴了两张消炎镇痛膏,又拿来羊毛毯子搭在他的腿上。宋老头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教坊记》闲读。
大孙子宋文杰敲门进来:“爷爷,给您看一首佳作。”
“什么佳作,你的?”
“我哪有这水平。是大师的七律新作。我不大懂,请您给我讲解讲解。”文杰递过了一张A4拷贝纸。
“这诗名为答沈二,但实是陈公胸中苦闷郁塞的一次宣泄,也是他胸中激情的一次爆发,亦是一篇向旧世界宣战的檄文。陈公一生,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襟怀坦荡光明磊落,是真有性情、真有胆魄、敢向一切妖魔鬼怪作战的伟丈夫。这样的人物,犹如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永恒地放射着指点迷津的光芒。吾观看电视剧《觉醒年代》,数次热泪盈眶。先贤陈独秀,人中龙凤,时代骄子,敢为天下先,能忍旷世辱,是五百年一出之奇才。吾观剧激动之余,口占七律一首:亿万人民觉醒时,方知大侠好吟诗。狂歌惊破鸡虫胆,椽笔戳穿魔鬼皮。半世污言遮脸面,一朝澡雪见须眉。厚颜妄议先贤句,期待高人炫丽词。”
宋老头一边看一边念出声来,看完后把纸往桌上一丢,哈哈大笑起来:“熊孩子糊弄我。拿你的仿作冒名大师是吧?欺负我眼拙?”
“我我我,我怎么敢冒名大师?这是我从网上复制打印的。”
“不是你冒名的啊,那也肯定是假的。网络上常常有人搞些伪作糊弄网民吸人眼球。我戏作的一首藏头诗还被人署名‘唐·李白’在网上疯传呢。”
“你怎么就断定这就是一首伪作呢?”
“你要是说书法我是绝对外行,完全没有资格置喙。要说诗歌嘛我怎么也略懂一二。大师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粗劣的诗歌来?”
“这诗怎么就粗劣了?这是一首七律!您会写吗?”孙子瞪圆了眼睛朝爷爷吼着。
“我跟你说啊,”宋老头心平气和地给孙子解释,“且不说这首诗完全是凑韵之作而不合七律写法,一看就知道伪大师连陈独秀的原诗都没读懂就胡乱发议论,阴阳怪气,貌似赞美先贤实则是大不敬。不过是想借先贤之名来发泄自己的愤懑仇雠而已。”
“我听不懂你的话。”孙子摇着头。
“这首诗就是陈公与沈尹默先生的酬唱应答诗,作于一九一五年。他当时36岁,正值年富力强,豪情万丈、踌躇满志之年。陈公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新青年》的主编,五四运动的总司令,我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他的诗文当时就誉满天下。何来‘亿万人民觉醒时,方知大侠会写诗’之说?他当时有很多诗友,沈尹默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知道作者没有读懂陈独秀的原诗呢?”孙子文杰还是不明白。
“因为陈独秀原诗的主题是反封建帝制复辟的。这一年9月15日《青年杂志》在上海创刊,12月袁世凯称帝。次年《青年杂志》改名为《新青年》,自此成为反封建和鼓吹民主革命的中心刊物且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沈尹默与他志同道合,他后来邀请沈尹默作为《新青年》的六大主编之一。他们都是当时风云人物。这位冒名大师完全脱离了历史和原诗而凭空说什么半世污言遮脸面,一朝澡雪见须眉。与原作完全不沾边还谈何‘赏析’?完全是别有用心嘛!”宋老头有点动气了。
“那,您能不能写一首赏析之作呢?”孙子文杰小心翼翼地问。
“你把纸铺开。”宋老头一把掀开毯子,站了起来,提笔写到:
七律·致敬先贤
孤松独秀立悬崖,
壑谷胸怀沐彩霞。
旗帜高擎新主义,
学说遍种马之花。
汗青字字功勋在,
美玉辉辉不掩暇。
唤起工农千百万,
为公天下是一家。
2021年10月26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