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说起《深闺疑云》,很多人都会想起希区柯克。
没错。
1941年,希区柯克的确拍了一部《深闺疑云》,由加里·格兰特和琼·芳登分饰男女主角。
琼·芳登是一位拥有大笔财产的富家女,遇到英俊帅气的加里·格兰特,一见钟情。但婚后才发现格兰特不名一文,并且是个赌徒,她深恐格兰特为了掠取财产而对自己动杀机,由此疑云四起。
这部电影今天仍然被推崇,那是因为,同样或相似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不断被重演,是实现“美国梦”的一条终南捷径。
02
其实,中国也有一部《深闺疑云》,拍摄于1948年,导演徐昌霖。
这部电影,看过的人不多,但更值得玩味。
希版的《深闺疑云》,是女性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男性;而徐版的《深闺疑云》却把这种关系做了一个颠倒,是男性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女性。
所以,我觉得还不如叫《弱男疑云》更准确些。
徐版《深闺疑云》的故事倒不复杂:
抗战爆发后,家住北平的赵怀今(谢添 饰),一直在大后方重庆。抗战胜利后,他回到家中,却发现妻子赵兰(陈燕燕 饰)曾经将一间房子租给了一单身男士,于是开始怀疑妻子对他有不忠行为。他去探问以贞洁闻名的邻居杨太太,却发现杨太太也有不可告人的行为,疑虑更深。
赵怀今逐渐陷入了歇斯底里状态,对妻子不断进行纠缠、盘问,却始终无法释怀,夫妻终于走到劳燕分飞的边缘,这个时候,赵怀今偶然看到了男房客写给妻子的一封信,才意识到自己冤枉了妻子,两人冰释前嫌。
徐版《深闺疑云》,可以说是四十年代后期商业类型片的重要探索。其运镜、构图、布景,心理情节剧的拍法深受惊悚悬疑大师希区柯克的影响,特别是有意识地把豪宅拍得空旷、寂寥,颇得《蝴蝶梦》的神韵。
导演徐昌霖,也很会利用一些固定场景和道具来推进故事。锁死的门、连通的阳台,没有寄到的毛衣、遗落的烟斗到最后的告白信,层层递进,把悬疑张力一直延续到影片结尾。
这部电影,和现在已经走上神坛的《小城之春》一样,大量使用旁白,但基本就是把主人公的心理想法“说出来”,没有《小城之春》的时空和视角转换。
当然,徐版《深闺疑云》脱离中国现实状况的问题也很明显。比如赵家的豪宅,完全是欧化的复式结构,家具全都是哥特式的,以剧中男女主人类似中产阶级的经济状况,根本负担不起。而如果住得起这样的豪宅,则必是大官僚或富商大贾,妻妾成群,原有的故事设定也就无法成立了。
03
这部电影的另一个有趣之处在于,它是由国民党的“党营电影事业”——“中央电影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三厂”拍摄、制作的。
“中电三厂”是抗战胜利后,由“中电”接收伪“华北电影公司”建立的,被曾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的文化官僚张道藩直接控制。
国民党的“党化”电影机构,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别有一番深意。
抗战八年,华北、华东的大片国土沦陷,国民党无力收复,在此期间,很多沦陷区又变成了解放区、游击区。
1945年8月,日本突然宣布投降。一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国民党被“从天上掉下来”的胜利砸中,从西南大后方翩然而至,大发“劫收”财,激起了沦陷区人民的普遍反感,于是大犯疑心病,看谁都像通敌。
这就是当年国民党统治集团羞与人言的深层次心理,《深闺疑云》则折射了这种心理。
谢添饰演的男主角赵怀今,明显具有妄想狂的精神症状,用今天的话说,是个极端自私的不折不扣的渣男,抗战才打了八年,他居然在大后方躲了九年。妻子在日军占领下的北平如何生活?有没有受过日寇、汉奸的欺凌?他完全不问,只执念于妻子是不是贞洁。
说起来,蒋介石、国民党的文化性格也正是这样,陈腐、小气、缺乏自信,疑神疑鬼。
而陈燕燕饰演的妻子赵兰,则是一位奴女,毫无主体意识,毫无自尊心,把得到丈夫的垂青视为最高价值。
在影片的结尾,赵兰被逼无奈,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赵家,临行前,她除了带走自己陪嫁的几件衣服外,特意把自己同赵怀今的结婚照放进手提箱。
这个时候,赵怀今看到了男房客的来信,终于相信了赵兰的“贞洁”,要向赵兰“赔罪”了,赵兰则立即破涕为笑,“没关系,向我赔罪吧……”一切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
显然,国民党希望,或者自欺欺人地相信,无论自己怎样丧心病狂,私心自用,人民都会对他们依依不舍,只要自己一个暗示,人民就会对他投怀送抱。
考虑到这时已经是1948年,三大战役即将结束,人民解放军已经饮马长江,马上就要占领南京了,我只能说,国民党太缺乏现实感了。
《深闺疑云》?不过是国民党的深闺春梦罢了。
【文/郭松民,红歌会网专栏学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独立评论员郭松民”,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