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了，空中发出“呜呜”的怪叫。雨点像机枪扫射一样密集地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爷爷宋老头和孙子小龙都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观察着。
“怕吗？”爷爷问。
小龙冷笑一下：“你还当我是小孩子？”
“哦，对了。17了，该是男子汉了。”
“什么叫该是男子汉了？本来就是男子汉！”
“对对对。男子汉，可以用比喻句形容一下空中的声响吗？”
“像10000只老虎在吼叫。”
“为什么不说像10000个魔鬼在吼叫？”
“魔鬼叫声你听过吗？那是想象出来的声音，喻体不明确。老虎的叫声是真实存在的。人们更容易领会到。”
“嗯。有点道理。说到老虎，那你听说过伥吗？就是为虎作伥的伥。”
小龙又是冷笑：“幼稚。”作出一副不屑回答的表情。
“听说过伥鬼的故事吗？”
“宋•苏轼《渔樵闲话》：猎者曰：此伥鬼也；昔为虎食之人；既已鬼矣；遂为虎之役。”小龙流利地背了一段古文，“别老拿这些低级的问题问我行吗？我不是小学生，明年我就要高考了！”
“高考好。假如高考的作文是‘以成语为虎作伥编个故事，不得沿袭成语原出处，要写出新意’，你会怎么写？”宋老头捻着胡须说。
“考我呢？不过这种题目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我会不会无所谓。”小龙编不出来，就找了个理由搪塞。
“你怎么知道不会考这样的题目？”
“老师说的啊。我们老师是全省有名的押题专家。他说过，高考作文要写好，牢牢记住三法宝。易如反掌拿满分，十有捌玖跑不了。”
“嘿，还编出口诀了。哪三法宝。”
“一是主题要积极，第二论据备足了，再加名言龙点睛，文采斐然得分高。”
“呵呵，新八股。真有你们老师的。”
“嘿嘿。承认low了吧？”
“我考的是文学性。没有文学性的思想性只能算口号！你们老师是口号专家不是语文专家。”
“就你是语文专家，”小龙又在怼爷爷了。
“我？呵呵，不是吹，资深语文专家。”宋老头的胡子翘了起来。
“加个定语，民间的。”
“民间的怎么啦，没听说过高手在民间吗？”
“光空口说白话有用吗？你的命题你自己会写吗？”
“张口就来。”宋老头又来劲了，随口编了个伥鬼故事：
“清朝嘉庆年间有一位不第学子朱默庵在家种菜。一日贪早赶集卖菜，途中遇一锦衣者，惊呼：‘默庵兄，是你吗？怎么落魄如此？’朱默庵定睛一看，原来是旧时同窗，连忙放下菜担：‘原来是哲兄啊。一别三年多了吧？自打你进京赶考之后便渺无音讯，后来有谣传说你过林子时被老虎吃了，我始终不信。’‘纯属谣言。我高中状元，现在上书房走动。’‘这是有公干在身还是省亲锦衣还乡？’‘家父卧病，皇上恩准回乡探亲。你知道的，我一向低调，不想张扬。就轻车简从，便装回来了。’朱默庵急着要去卖菜，挑起菜担就要走：‘天就要亮了。我得赶去卖菜。哲兄在哪儿下榻，改日再登门拜访。’‘还卖什么菜啊，学兄才华一向在我之上，怎能久居人下？我在京城也有些人脉，待我返京之后便向宰相府推荐仁兄。我就住在前面那家客栈，不如移步小叙。’‘我这菜？’朱默庵面带难色。‘没事。我让客栈厨子把你收了。’说着不由分说拉起朱默庵就走。刚走两步，路边草丛跃出一只斑斓猛虎，一口把朱默庵给吞了。”
“这个同窗是伥鬼？”小龙惊得直伸舌头。
“是的。同窗是伥鬼。他引诱了朱默庵之后便得以超生，现在朱默庵变成伥鬼了。”
“他也要去引诱别人？”
“是的。他的魂魄忽忽悠悠地飘到了一条小溪边。看见一个男人挑着两个娃，和挺着大肚子的媳妇一起回娘家，正准备蹚水过河。朱默庵立即化为人形，走到溪边拦住了他们：‘小哥哥，这溪水冰凉，你身强力壮，可你媳妇好像不宜蹚水啊。其实上游不远就有一座小桥，我带你们去过桥吧。’”男人有些疑惑：‘那边有个林子，可没听说过有桥啊。’‘是我们东家做善事，为方便行人过河，昨天才搭建的小桥。你当然不知道。’站在一旁的媳妇感激地说：‘你真是好人啊。我这几天腿疼，正怕凉水呢。’说着就迈步往上游走去。男人也紧紧跟了上去。”
“天哪，这是四条人命啊！”小龙失声叫道。窗外正好打了一个滚雷。
“不，是五条人命。媳妇身怀六甲呢。”宋老头接着说，“就在他们往前走时，朱默庵突然大喊一声‘停住！你们还是从这里淌水过河吧。我是伥鬼。’说完化作一道青烟飘走了。”
“他良心发现了？”小龙说。
“是的，朱默庵良心发现。他不想为了自己超生就残害五条无辜性命。”
“那他还有机会超生吗？”小龙有点替朱默庵担心了。
“他没机会超生了。他飞到阎罗殿自首去了。他的善心感动了阎罗，阎罗便封他做了城隍，保一方百姓平安去了。”宋老头的故事说完了，问小龙，“我这故事怎么样？”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小龙笑着问。
“当然真话。”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啊。要说故事嘛，还真不错。可要是高考作文嘛，假如老师发了善心不打零分，最多也就会给个辛苦分。”
“凭啥？”宋老头瞪圆了眼睛。
“就凭你宣传迷信。”小龙哈哈大笑起来。
“我宣传迷信？”宋老头摇着头苦笑，“我是希望人间那些摇着笔杆的为虎作伥者也能良心发现，放下蛊笔，立地成佛。”
2022年2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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