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地孔公，大学士明珠外侄孙也。某日，于书房读书，忽见地上有一小人，高二寸余，身着缁衫，手持一卷，口中念念有辞，声如蚊吟。俄而，有总角十数徐趋而入。有二童子舁一独座，大小如钱……”宋老头正在奋笔疾书，小龙从后面冷不丁地拔掉了他手中的笔。
“龟孙子，你搞什么搞？”宋老头爆粗口了。
“好了好了。爷爷，咱别拽文了行不行？你这之乎者也的小说谁看啊？”小龙嬉皮笑脸地说。
“我就是要这样写，哪怕只剩一个读者我还是要这么写！”宋老头的胡子又翘起来了。
“要是连一个读者也不剩了呢？”小龙乜斜着眼睛问他。
“那，那我就自娱自乐。”宋老头把手一甩。
“拉倒吧。那你就别再自诩‘一个半作家’了。既是作家，你就得对读者负责，写天下文章，担社会责任。”
宋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有长进了。来来来。听爷爷给你讲个故事。”
“啥故事？该不会就是纸上写的这个。”
“然也！”
“饶了我吧。别再用文言文折磨我了。做了半天作业了，我是来放松的。”
“我肯定要说白话文啊。”宋老头把手一扇，“刚才逗你玩呢。”
“又构思了啥小说？这么急着讲给我听。”
“伊尹除宅妖。”
“宅妖？《聊斋》上不是有嘛，又炒剩饭？”
“不是炒剩饭，是故事新编，老调新弹。”
“好吧，给你10分钟说来听听。我马上还有网课呢。”
“话说有位孔先生，是大学士明珠的外侄孙，有一天在书房读书时，忽然看见地上有个小人，身穿黑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本书，口中念念有辞，声音就像蚊子叫。不一会儿，缓缓地进来了十几个少年。有两个书童抬着一张扶手椅，有铜钱大小，让先生坐下。先生开始讲课了。”
“你不是说声音像蚊子叫吗，孔先生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吗？”
“我有说孔先生听见了吗？”
“你下面不是该说授课内容了吗？”
“自作聪明。别打岔了好不好。耐心往下听。只见先生口吐缕缕轻烟，听课的小人先是晕晕乎乎地东倒西歪地晃着，接着就吼叫着手舞足蹈，癫狂起来。孔先生也跟着眼神迷离，精神恍惚起来。正在这时，从门外跳进一个人来，大喊一声：‘宅妖作祟，迷人心智。伊尹除弊，耳聪目明。’说罢泼洒一钵清水，地上的小人全都变成了蠢蠢蠕动的蛞蝓，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孔先生也清醒过来。”宋老头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眯着眼望着小龙，“怎么样？”
“讲完了？”
“完了。”
“有头无尾。那个伊尹是谁？”
“伊尹是商朝开国重臣。现在我们常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说的就是他的事迹。伊尹创立了‘以鼎调羹，调和五味’的理论来治理天下，为商朝强盛立下汗马功劳。”
“那他为什么要来除宅妖呢？”
“你不是学过李白的《行路难》吗？其中有‘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哦，我把这给忘了。”小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里说的是两个典故，前者是说姜太公钓鱼钓到周文王；后者讲的就是讲伊尹受商王重用前曾梦见自己乘船经过日月旁边。可这也没说他会除宅妖啊。”
“你呀。总是浅尝辄止。伊尹还是小说的始祖呢，你知道吗？”
“还真没听说过。他不是烹饪的始祖吗？”
“是。他还是教师的始祖呢。《墨子•尚贤》称‘伊尹为有莘氏女师仆。’师仆就是贵族子弟的家庭教师，在甲骨文中有大乙，也就是商汤和伊尹并祀的记载。可以说伊尹是中国唯一见诸甲骨文记载的教师。他是见不得教师妖言惑众误人子弟的。”
“那与小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已知最早的小说就是《伊尹说》，又称《伊尹书》。《汉书·艺文志》记载《伊尹说》二十七篇。后又有说五十一篇的。都失传了。《尚书序》称伊尹作有《汝鸠》、《汝方》、《汤誓》、《咸有一德》、《伊训》、《肆命》、《徂后》、《太甲》等文。因此说他是小说始祖那是当之无愧的。”
“既然你说《伊尹说》都失传了，那也就不足为凭了。”
“史料还是有记载的。清代马国翰所撰《玉函山房辑佚书》中据《逸周书》、《吕氏春秋》、《史记》、《说苑》等书中的引文辑得的《伊尹书》一卷，计十一则。多系民间传说故事。还有伊尹论天下美味，罗列各地鱼肉、果菜、调料之美者，也是诸子瞧不起的‘小说’，因此班固有‘其语浅薄’的评价。《伊尹说》的‘怪诞’‘浅薄’正说明上古小说无非街谈巷议、引车卖浆者说。这就是小说的本源。”
“你怎么想起来写这篇小说的呢？”
“呵呵呵，”宋老头笑了起来，昨夜做了个梦，“伊尹来和我聊天，主要谈小说。他说小说应当有教育的功能，‘眷求一德，佑于一德，归于一德，天下归心。失德而天下乱。’最后他还送了我一首诗。”宋老头又提起笔写道：
晦光无余华，
谗谤请莫言。
阅赏诚多美，
岂容鬼魅喧。
202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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