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尘1958年日记（七）

　　日记（七）

　　——64年前今天我到达北大荒

　　1958年2月28日 星期五 晴

　　早晨3点30分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黑龙江省密山县密山镇。

　　出车站不远，南北路的东侧一排平房，是转业官兵的接待站。它的牌子是：黑龙江省铁道兵农垦局接待站。

　　看了这个牌子心中一怔：不是说密山农场吗？

　　接待站的同志很热情，把我们安排住下，饭后给我们介绍了情况。

　　说这里是北大荒，人烟稀少，都是原始荒地。最早来开发建设的是王震将军领导的铁道兵，第一批是1954年来的，第二批是1956年来的，今年要有大批转业官兵来参加开发北大荒。

　　开发北大荒是由王震将军领导的、是以铁道兵为骨干的，全是当兵的开发的，所以叫铁道兵农垦局。农垦局下有很多农场，场名大多也是以部队番号命名的，八五0农场、八五二农场、八五四农场等等。介绍说，要在北大荒建设一个农场群，把北大荒建设成国家最大的粮仓。

　　听了介绍，明白了：密山农场，只是农垦局下的一个场。部队动员时，没说清楚。

　　介绍说的让我们心里热乎乎的。

　　1958年3月1日 星期六 晴

　　除一路来的张才云、张西周、高松林、赵显君、陈凤武等同志外，到接待站又结识了杨全、胡长生、杜忠良等同志。留下的汽车司机上午点名留下了，上边这些同志都在名单之内，没留下的已分各农场。

　　通知明天考交通规则，让准备准备。原听说全考，真有些担心，只考一门还好复习。复习中新结识的老胡没文化，复习很费劲，帮他复习一晚上，他说：“你别为我费劲了，我这脑袋太笨，别耽误了你。”“没关系，帮你复习我同时也复习了。”有些条文他实在记不住，我想了个办法：“明天你让我给你代笔，代笔中我帮你答了就行了。”这个“办法”不知明天行不行。

　　1958年3月2日 星期日 风雪

　　前天下车后觉得天气不算太冷，今天可见到冷了——挂起了大风雪，当地人称大烟炮，据说烟炮可厉害了，挂起来就封路，今天就有几条路不通了；每次封路都需要用推土机推，用人工挖，才能通车。人们还说如果这样的天气被堵在外边，有冻死的危险。

　　节气快到惊蛰了，天气还这么冷，顶风往北走，吹得骨头疼。

　　顶风冒雪去密山镇里参加了考试，检查了身体，结果如何等着瞧吧。

　　1958年3月3日 星期一 晴

　　等了一天，到汽车队打听了两趟都没有信儿，不知考的如何。

　　考上考不上给个信呀，免得心老吊着。

　　1958年3月4日 星期二 晴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考试及格，身体合格，接待站人事通知我们被分配到交通处汽车队，暂时那里没房子，还得在接待站蹲两天。

　　吸烟又成瘾了，意志薄弱的人，连烟的袭击都经不住。

　　1958年3月5日 星期三 晴

　　有些同志没分配到汽车队工作，很有意见，觉得来这里吃亏了。

　　从个人打算出发，常有吃亏的感觉，若一心为事业奋斗，不计较个人得失，干啥都行。应该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中的主人公保尔学习，听从组织安排，不论干什么，都扎扎实实的工作。

　　中午我又从个人着想了，怕到汽车队工作忙，荒废了学习写作，因此想要求到农场去。经过思想斗争，才又安定下来，干啥都是开发北大荒（新学到的名词，到接待站以后，人们说话这个词不离嘴），何必思这想那的呢。学习写作必须服从工作，以工作为主，学习写作为辅，根据目前的情况和工作、生活条件，不论到汽车队，去农场都要挤时间学习才行，挤不出时间，学习写作只好放下。

　　警告自己，一定要时时克制自己的小算盘。

　　1958年3月6日 星期四 晴

　　工作没落实，心也不落体。

　　1958年3月7日 星期五 晴

　　早晨到汽车队报到，这回算有一定的地方了，但还没有分配工作，因为新车还没到。

　　到汽车队才感觉到生活方式变了，新的生活开始了，在接待站住了几天，感觉不大，一角五份钱一顿饭随便吃。现在麻烦了：要买菜买饭，粮食每人每天1.15斤，需计划着吃。第一次买饭手忙脚乱，为了买饭张才云和张西周还闹了误会。

　　汽车队的整风工作还没有完，正在进行。晚上，我们这些新来的同志也参加了会议。

　　会上对某地来的一部分人进行了批评，他们出车抱小团体，不爱护车辆，私拉旅客，违反操作规程。巴图队长（蒙古族）说：“他们的劳动热情，没有部队来的同志高，部队来的同志起早贪晚的只知道完成任务，而他们强调上下班时间，计较劳保待遇。”整风会开的很激烈，很多事情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以后还不知还要碰上多少事呢。

　　新的生活开始了。战士、共产党员在战场上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吃苦受累勇往直前，那时他们不愧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现在进入和平环境了，娶妻生子、建立家庭，挣钱、花钱，油盐柴米……他们将会怎样对待呢？睡不着觉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1958年3月8日 星期六 晴

　　离开部队到地方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花钱，每天都要花钱，不得不算计，当兵就没这麻烦。

　　早晨吃饭花亏了。俩人一碗菜就够了，又买了两块豆腐乳，多花了六分钱。晚饭我们俩人才吃了九分钱，二人合伙吃饭每顿能省两三分钱。这两天好像知道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意思了。

　　分配工作了，我被分在47号解放车上。和我一个部队来的赵显君同志分配到斯格达上，是柴油车，比较脏。老赵人干净，

　　赵显君同志被分配在外国车斯格达上，是柴油车。

　　老赵来找我，情绪不高，他告诉我，上柴油车很打憷。我看出他找我的意思了，想跟我调换一下。老赵爱干净，他见柴油车很脏。

　　“你是不是想跟我调换一下？”

　　他点点头。

　　经领导同意，我们俩调换了。

　　1958年3月9日 星期日 晴

　　晚上办件蠢事！想找个水壶烧水喝，找了一大趟房子也没找到，在部队办公室门旁的炉子上发现一个，也没问是谁的，拿回宿舍就烧上水了。水还没开呢，水壶的主人来了——原来是汽车队女会计的。她很不高兴，我很不好意思！赶紧道歉，让她把水壶拿走了。

　　初来乍到，怎么这样办事！应该向党小组检讨。

　　1958年3月10日 星期一 晴

　　跟斯格达出趟车，柴油车确实很脏，到处都是油，难怪赵显君不愿上，见了后我也有点够。既然来了，就坚持干吧。

　　到场里看到人们住处很困难，20来人挤在一间小房里，这还是幸运的，大冷天还有住帐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