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 | 《漫长的季节》人物论：“纯爱战神”傅卫军

　　01

　　说起来有点令人费解：《漫长的季节》中，那么多男性角色，在女观众中人气最旺的却是一个哑巴傅卫军。

　　一位女观众这样写道：

　　纯爱战神傅卫军

　　带着破碎感的小狗

　　一条烂命都给姐姐的狗狗

　　心碎初恋的害羞狗狗

　　性张力绝了的傅卫军

　　跟get不到傅卫军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网上诸如此类的文字还能找到不少。对傅卫军的怜爱、沉迷与向往，尽在其中了。

　　傅卫军为什么会如此有女人缘？

　　简言之，就是傅卫军的形象，满足了一位脆弱、有点自私的当代单身小资女生对安全感的全部需求。而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单向的、绝对的需求是完全不可能被满足的。

　　傅卫军具有这样几个特征：

　　第一，绝对忠诚。哪怕沈墨杀了自己心仪的女人殷红，并将其剁成碎块，傅卫军也没有任何怨言，还会自告奋勇，四处抛尸；

　　第二，及时出现，救沈墨于水火。比如当沈墨在大学被“大爷”沈栋梁纠缠，苦恼万分时，傅卫军就和隋东用围魏救赵的战术，潜入沈栋梁的老家，打折他儿子的左臂，迫使沈栋梁回撤；

　　第三，零成本。傅卫军为沈墨付出了一切，却无须沈墨付出任何代价。

　　到了警方收网的最后关头，只有牺牲傅卫军才能为沈墨创造逃走的机会，而这个要求沈墨是说不出口的（也许她根本没想过？）。但傅卫军的特点是绝对不会让沈墨为难，他从容地，出乎沈墨预料地走入警方的预设陷阱，在被警察押走时还不忘给沈墨留下一个会心的微笑。

　　说到这里，顺便岔开来说一句：类似的细节在《狂飙》中也出现过，弟弟高启盛约哥哥高启强吃猪脚粉，一起回忆童年往事，接着弟弟自投警方罗网，以帮助哥哥脱身……

　　何其相似，编剧真没有更好的创意了吗？

　　回到原来的话题。

　　傅卫军的这些特征，还可以罗列出来很多，大体都是小资女生在白日梦中希望得到的，正如那位女粉丝概括的那样，傅卫军是“纯爱战神”！

　　“纯爱战神”，真是一个绝妙好辞，难为她想的出来——因为“纯爱”，所以就免去了一位沉浸在白日梦中当代小资女生的一切成本；因为是“战神”，就非常有用，不是废物点心，可以为自己处理最血腥的麻烦。

　　天下还有比这更妙的事吗？

　　02

　　不过，虽然傅卫军感动了很多人，但我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一句：这是一个编导下功夫最少，也最不真实的人物。

　　傅卫军这样性格的人物，在以前的影视作品，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2016年赵真奎执导的电影《夏有乔木雅望天堂》中，吴亦凡就饰演了这样一位“纯爱战神”夏木，他开着一辆非常招摇的吉普车，带着一把手枪，每当女主角舒雅望遇到危险——无论是在子夜的山间公路上还是配有保镖护卫的私人别墅里——都会随时出现，扮演拯救天使角色。

　　最后，夏目不仅替舒雅望完美复仇，还为她进了监狱。

　　由好色之徒吴亦凡来扮演纯爱角色，想想也是够讽刺的。

　　2015年热播的电视剧《琅琊榜》，也有这样一位“纯爱战神”飞流，只不过他服务的对象不是女主，而是男主梅长苏。

　　飞流武功奇高，奇绝狠辣，每当梅长苏遇到麻烦时，他都会及时出现，为梅长苏排危解难。

　　“纯爱战神”的最早原型，也许可以追溯到《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是个被母亲遗弃的畸形儿，有着“几何形的脸，四面体的鼻子，马蹄形的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独眼，耳聋，驼背，难听而忠厚的声音”。

　　卡西莫多在受了美丽的吉普赛女郎埃斯梅拉达一水之恩后就爱上她，不仅敢于为她劫法场，还在阴险的克洛德副主教企图强奸她时再次救了她。

　　在埃斯梅拉达最终被绞死之后，卡西莫多找到她的墓穴，抱着她的尸体死去了，“当人们想把他从他所搂抱的那具骨骼分开来时，他霎时化作了尘土。”

　　感天动地！

　　如此“纯爱战神”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

　　不断被好莱坞搬上银幕的“金刚”，因为爱上女演员安，大闹纽约，在帝国大厦楼顶上与美国空军搏斗，当它最后被炮弹击中，无限不舍望着安，坠向街道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观众在黑暗对影院中撒下热泪。

　　这些“纯爱战神”尽管形象各异，但都有一些共同特征：不是正常人类！

　　傅卫军和卡西莫多是聋哑人，夏目有自闭症，金刚则干脆就是一只猩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凭着本能，像忠犬爱着主人那样爱着剧中的主角，无怨无悔地为他出生入死，才能满足小资女生获得单向“纯爱”的需要。

　　“纯爱战胜”傅卫军赢得众多女性观众，似乎意味着：当代女性在自立、自信、自强以及丢掉幻想面对现实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意味着妇女彻底解放的障碍，不仅存在于外在的社会，也存在于内在的心灵。

　　03

　　《漫》剧中，王响、龚彪、马德胜、巧云、丽茹等人物，都不难从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但沈墨、傅卫军这对姐弟，明显来自于“文学”，更像是一种虚构。

　　也正因为沈墨、傅卫军不是来自于生活，所以他们的性格中就存在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比如，他们俩在父母双亡之后，沈墨被“大爷”沈栋梁收养，受到良好教育，考上了大学（沈栋梁甚至为她买了当年堪称昂贵的钢琴），傅卫军却被送到福利院，后来更流浪街头，他居然没有对沈墨嫉妒、怨恨，反而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情感，这其中的逻辑在哪里呢？

　　沈墨和沈栋梁的关系也令人费解。试问，如果养父沈栋梁一直对沈墨骚扰、性侵，何以解释沈墨能够养成良好教养，并成功考上大学？她不更应该是一个殷红式的问题少女吗？可在剧中，沈墨一开始毫无受过伤害的痕迹，给人的印象是一位自尊自爱、有同情心的姑娘，她的黑化是在被殷红出卖了之后才开始的。

　　《漫长的季节》的背景是大型国企桦钢的瓦解以及桦钢人命运的变迁。但是，“沈墨-傅卫军”的轴心故事居然与桦钢无关，他们也不是桦钢人，这就使《漫》剧的后半部分有点“架空”，削弱了《漫》剧的现实主义品格。

　　也许，如果一直沿着现实主义的逻辑延伸下去，编导也会感到难以驾驭，甚至会感到恐惧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必多说了。

　　【文/郭松民，红歌会网专栏学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独立评论员郭松民”，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