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说错,山东大学可能是莫言文学的一个研究基地。这我完全理解,莫言获诺奖,首先是家乡人的荣耀嘛,如果家乡的大学再不为他站台谁还会为他站台呢?
文学并不是一时一地的利益问题,而是关乎民族文运以及后代人的精神成长的大问题。莫言文学一定是要研究的,山东大学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作为一名普通读者,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但是,研究不等于只唱彩虹曲而要“兼听则明”,更要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所谓实事求是就是要立足于作品本身而不是回避作品空谈“意义”。下面,我原文摘录莫言《丰乳肥臀》、《红高粱》和《灵药》中莫言先生对八路军的描写,请您分析一下他的立场和思想感情,他的描写是否符合历史的真实:
一《红高粱家族》关于八路军胶东大队的描写(括号中是笔者加的内容提示):
爷爷说:“妈的,我全不信你们(指八路军胶东大队),联合,联合,打鬼子汽车队时你们怎么不来联合?鬼子包围村庄时你们怎么不来联合?老子全军覆灭了,百姓血流成河啦,你们来讲联合啦!”
爷爷别别扭扭地掏出枪,瞄得那在万千人头中沉浮的土八路脑袋亲切,勾了一下枪机,子弹正中眉心,两颗绿色的眼球像蛾子产卵般顺畅地从他的眼眶里跳出来。
爷爷觉得,这个人的脸像一条漫长的道路,路上铺满土黄色的傲慢灰尘,灰尘中弥散着狡诈的狐狸气味。这张脸上打着鲜明的土八路的印记,是胶高大队!江小脚的人!土八路!
“同志们!冲上去,抢夺武器!”八路在人群里大喊。
清醒过来的黑眼和铁板会员们对准人群,胡乱开枪,每发子弹都咬肉,每发子弹都连续钻透几个肉体才余兴未消地停留在肉体内或沮丧地划着漂亮弧线落在黑土上。
爷爷看到了,在乱纷纷的人海里,土八路脸上鲜明的特征。他们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挣扎着,他们脸上那种贪婪凶残的表情令爷爷心如刀绞,往日里慢慢滋生的对八路的好感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憎恨,爷爷准确地打碎一张又一张这样的脸,他自信没有枉杀一人。
老铁板会员眼里的泪水被愤怒的烈火烧干了,他昂着狰狞可怖的头颅,对着同样被细麻绳反剪了双肩的胶高大队(八路军的队伍)衣衫褴褛的队员们咆哮着:“畜生!你们有本事打日本去!打黄皮子去!打我们铁板会干什么!你们这些汉奸!里通外国的张邦昌!秦桧……”
爷爷和父亲清点了一下子弹,又钻进了高粱地。他们往前走了一里路左右。就听到前面一阵吼:同志们——冲啊——上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声过后,军号又嘀嘀哒哒吹起来。好象是两挺重机枪在高粱地里咕咕叫起来。 爷爷和父亲异常兴奋,扑着那重机枪声飞跑过去。到了跟前一看,人影没有一个,只见高粱棵子上拴着两只铁皮洋油桶,桶里有两挂鞭炮正在爆响。军号声和口号声又在旁边的高粱地里响起来。爷爷轻蔑地一笑,说:“土八路,就会来这一套。”
父亲看到一个持枪的八路跪在地上,对着被洋马撞得乱摇摆的高粱棵子开了一枪,枪声破破烂烂,像摔了一个瓦罐。开过枪的八路拉着大栓退弹壳,怎么也拉不动。一匹洋马冲上去,父亲看到马上的日本兵把贼亮的马刀耍了一个花,对着那个八路的脑袋劈下去,那个八路扔下枪就跑,洋马追上了他,日本马刀把他的脑袋一劈两半,脑浆子滋到了高粱叶子上。
父亲在寻找爷爷的过程中碰到了三个八路的尸体,他们都是被马刀砍死的,他们的死脸在晦暗中显得狰狞可怖。
胶高大队采纳了成麻子的计策,趁着暗夜,偷走了我父亲和爷爷钉在村里断壁残墙上的一百多张狗皮,又盗走了爷爷藏在枯井里的几十支钢枪。他们依样画葫芦,四处打狗,补充了营养,恢复了体力,筹齐了避寒衣——每人一张狗皮。那年的漫长寒冷的春天里,高密东北乡广阔的大地上,出现了一支身披狗皮的英雄部队。大队长江小脚身披一张硕大的红狗皮——那一定是我家那条红狗的皮,走在队伍前头,小脚蹀躞,狗毛翻滚,粗大的狗尾巴夹在双腿间,狗尾巴梢尖拂动着地面。成麻子披着一张黑狗皮,胸前挂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二十八颗手榴弹。他们披狗皮的方式都是一样的:狗的两条前腿皮用麻绳捆扎,套在人的脖颈下;狗皮的肚腹两侧,穿两个洞,拴两条麻绳,两根麻绳在人的肚脐处打结。胶高大队因为人人身披狗皮,确实像亢奋的狗群一样往敌营冲去.......
在马店战斗中立了大功劳的成麻子竟吊死在村头一棵柳树上。一切迹象都证明他是自杀的。他上吊时也没把那张狗皮解下来,所以从后边看,树上好象吊着一条狗;从前边看,树上吊着一个人......
二、《丰乳肥臀》中关于八路军的描写(括号中的文字是笔者加的内容提示):
(《丰乳肥臀》中第四章第七节,描述八路军的公安人员和民兵拷打“我”(金童)和他那的母亲(上官鲁氏),逼迫她承认“长期窝藏高密东北乡头号反革命分子,血债累累的凶手,人民的公敌司马库的内容)
黝黑的乡村夜晚,一所深宅大院尽头的阴暗破烂房间里,挂着几盏汽灯;摆着皮鞭、棍棒、藤条、铁索、麻绳、水桶、扫帚;一群捆人吊人的行家里手,把白发苍苍、脸肿得透明的老母亲和她的儿孙们,反剪着胳膊高高地吊在房梁上;他们难耐刺骨的疼痛,挣扎、哭嗦、哀鸣,汗水从他们身上涌出,杂乱的头发里蒸发着雪白的雾气,昏死了、瘫痪了,才被放下,用凉水泼醒……”
(司马库赶走八路军的时候,莫言是这样描写的)司马库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从骆驼上歪下来。他拍打着驼峰上那撮毛,对着两侧的骡兵和他身前身后的众人说,“你们听到他在喷什么粪?根据地?做客?土骆驼,这里是老子的家,是老子的血地,我娘生我时流的血就在这大街上!你们这些臭虫,吸饱了我们高密东北乡的血,是时候了,你们该滚蛋了!滚回你们的兔子窝,把老子的家让出来。”
三、《灵药》中关于八路军武工队“毙人”场面的描写:
头天下午,武装工作队就在临着街的马魁三家的白粉壁墙上貼出了大字的告示,告诉村民们说早晨要毙人,地点还是老地点:胶河石桥南头。告示号召能动的人都要去看毙人,受教育。那年头毙人多了,人们都看厌了,非逼迫没人再思去看。
……
爹领着我爬上河堤,看到了那座黑黢黢的石桥,和河里坑坑洼洼处那些白色的冰。我问:“爹,咱藏在哪儿?”
爹说:“藏在桥洞里吧。”。
桥洞里空荡荡的,黑乎乎的,冷气侵骨。我感到头皮直发炸,问爹:“我怎么头皮炸?”爹说:“我的头皮也炸。这里毙人太多,积聚着许多冤魂。”黑暗中有几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桥洞里徜徉着,我说:“冤魂!”爹说:“什么冤魂?那是吃死人的野狗。”
……”
“今早晨毙谁呢?爹?”
“我也不知道毙谁爹说,“待会儿就知道了。最好能毙几个年轻点的。”
“为什么要毙年轻的?”
爹说:“年轻的什么都年轻,效力大。”
我还要问,爹有些不耐烦地说:“别问了,桥洞里说话,桥上有人
……我偎着爹,坐在一堆乱草上,耸起耳朵,听到村子里响起锣声,锣声的间隙里,有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传过来:村民们——去南桥头看毙人啦——枪毙恶霸地主马魁三——还有他老婆——枪毙伪村长栾风山——还有他老婆——武工队张科长有令——不去看以通敌论处
我听到爹低声嘟哝着:“怎么会枪毙马魁三呢?怎么会枪毙马魁三呢?无论枪毙谁也不该枪毙马魁三啊……”
我想问爹为什么就不该枪毙马魁三,还没及张嘴,就听到村里“机勾——”响了一枪,子弹打着哨儿,钻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了。紧接着一阵马蹄声由远渐近,一直响到桥头。马蹄敲打着桥面。“啪啪啪”一路脆响,好像一阵风似的,从我们头顶上刮了过去。我和爹爹缩着身体,仰脸看着桥面上长条石缝隙里漏下来的那几线天,心里又惊恐又纳闷。又待了抽半袋烟的工夫,一片人声吵吵嚷嚷追到了桥头。似乎都立住了脚。一个公鸡嗓子的男人大声说:“别他娘的追了,早跑没了影子!”
有人对着马跑去的方向,又放了几枪。枪声在桥洞里碰撞着,激起一串回音。我的耳朵里嗡嗡响着,鼻子嗅到硝烟的浓烈香气。又是那个公鸭嗓子说:“开枪打吊?这工夫早跑到两县屯了。”
“想不到这小子来了这么一手,”有人说,“张科长,论成分他可是雇农。”
公鸭嗓子道:“他是被地主阶级收买了的狗腿子。”
这时候,有人站在桥面上往下撤尿,一股尿液嗤嗤地落下来。公鸭嗓子说:“回去,回去,别耽误了毙人。”
爹对我说,那个公鸭嗓子的就是武装工作队的队长,他同时还兼任着区政府的锄奸科长,所以人们称他张科长。
东方渐渐红了。貼着尽东边的地皮,辐射上去一些淡薄的云。后来那些云也红了。这时我们才看淸,桥洞里有冻硬的狗屎,破烂的衣服,一团团毛发,还有一个被狗啃得破破烂烂的人头。我很恶心,便移眼去看河里的风景,河底基本干涸,只有在坑洼处有一些洁白的冰,河滩上,立着一些枯黄的茅草,草叶上挑着白霜。北风完全停止了,河堤上的树呆呆立着,天真是冷极了。我用僵硬的眼睛看着爹嘴里喷出来的团团雾气,感到一分钟长过十八个钟点。我听到爹说:“来了。”
行刑的队伍逼近了桥头。锲声“咣咣”地响着。
“嚓嚓”的脚步声响着。
有一个粗大洪亮的嗓门哭叫着:“张科长啊张科长,俺可是一辈子没干坏亊啊……”爹轻轻地说:“是马魁三。”
有一个扁扁的、干涩的嗓门哀告着:“张科长开恩吧……我这个村长是抓阄抓到的……都不愿干……抓阄,偏我运气坏,抓上了……开恩饶我一条狗命吧张科长……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没人养老哇……”
爹说:“是栾风山。”有一个尖利的嗓门在叫:“张科长,自打你住进俺家,俺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十八岁的闺女陪着你,张科长,你难道是铁打的心肠?……”
爹说:“马魁三的老婆。”有一个女人在吼叫:“呜……哇……啊……呀……”
2022年12月9日星期五
【文/颂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