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广俊：《狂飙》真狂

　　我认为文学艺术最高境界就是狂，就如杜甫形容李白的诗：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就是狂的境界。狂就是突破陈规陋习，打出新天地，创造出新境界。新年伊始，中央电视台八台播出的《狂飙》就是一部够狂的电视剧，据有关部门发表的数据，该剧收视率创造了该台近十年的最高纪录。该剧在民间口口相传，好评如潮。我很少打开家里的电视，有电脑就足够消磨时间了，耐不住朋友多次推荐，我通过爱奇艺平台看了几集《狂飙》，一看就上瘾，狂追到底，只用五天时间就在电脑上看完了全剧，但心还在剧情上，不由地想说几句。

　　一 、一个黑老大的发家史折射出社会时代的轨迹

　　剧中黑老大高启强是一个工人子弟，父母早逝，家境贫寒，他在社会底层含辛茹苦地奋斗着，市场上租了一个摊位卖鱼挣钱，供养着弟弟妹妹上学读书。市场管理员唐小龙唐小虎兄弟只是市场临时管理员，这是两个小混混，他俩吃拿卡要勒索商户，向高启强索要等离子高档电视机。高启强忍疼花钱，把买上的电视机送到了唐氏兄弟的家，档次没有达到唐氏兄弟的要求，被他们砸了电视，暴打了一顿，又被送到了公安局。刑警安欣很同情高启强，公正办案。高启强被关了几天就放了出来了。他出了拘留所，无车可乘。安欣处于好心，顺路把他送回。唐氏兄弟误以为高启强靠上了安欣，安欣叔叔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于是就开始讨好高启强，高启强也就狐假虎威起来了。

　　高启强弟弟大学即将毕业，他看上了刚上市的小灵通生意，想在市里开铺卖小灵通，高氏兄弟想尽办法筹资，还缺2万元资金。有人雇唐氏兄弟去打一个人，唐氏兄弟拉高启强一起干，高启强为了钱答应了。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动手，对手中电意外死亡了。死者正是市里黑老大徐江的独生子，于是高启强便从此介入了市里两大黑帮势力的争斗中。徐江把对手白江波活埋了，把唐小虎也抓走了。高启强面临着生命威胁。他力求自保，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利用了黑帮和公安局的势力，扳倒了徐江。白江波的遗孀陈书婷看上了高启强，她嫁给了高启强。高启强有了财力资源，开始创业。高启强开了自己的公司，拼凑了自己的黑社会团伙，他很有商业头脑，又心狠手辣，欺压同行，通过放高利贷等手段盘夺老百姓的利益，在京海市黑白两道通吃，疯狂聚敛财富，逐渐成为了京海市的首富。后来在省委政法队伍教育整顿住点指导组的领导下，经过安欣等人民警察的浴血奋战，高启强一伙黑势力被一锅端了。

　　剧中反映的是2000至2020年这一时间段。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市场经济如火如荼地进行，国家经济结构处在转型变革中，大批国企转型了，工人下岗了，私企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了。市场经济就是竞争机制，强欺弱，大吃小是其特征，特别是在市场经济初级阶段，相应的法律法规还没有健全，这种竞争更是无底线的残酷。在市场经济中最能横行就是权力，最可怕的力量就是黑恶势力。我们从剧中看到，唐氏兄弟凭借市场管理员这个临时职务，就可以将守法经营的高启强逼得无路可走。赵立冬是常务副市长，凭借手中的权力，把政府工程项目批给谁，谁的企业就能发展壮大。于是官商勾结、黑白渗透的腐败现象就在社会上大行其道。我们在剧中看到京海市几大私企都是用金钱来换取权力的支持，都采用了黑恶手段谋取利益。莽村作为城中村，在李有田村主任的把持下，裹挟村民，成为城建拆迁中各方势力都头疼的地头蛇，他们以粗莽蛮干的手段来谋取利益。这是当时熟视无睹的社会现象。社会开放了，人人都想发家致富，但作为工人阶层，无权无势可靠，上升比登天都难。下岗工人子弟中，有的女孩沦为卖淫女，有的男青年成为了社会混混。而像高启强凭个人本事，打拼到上层富人阶层，成为旧厂街上人人羡慕的励志好汉，那更是凤毛麟角一般的稀少。

　　人们的人生观念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异化，社会秩序受到了很大的挑战。在这种社会巨大变革中，有的公务员、干警被拉下水了，成为了欺压人民恶势力的帮凶。而有的人民警察，却把守护好一方百姓的安宁当做自己毕生的使命。安欣就是他们中的代表，他们与黑恶势力展开了义无反顾的斗争。有人说，剧中反面人物高启强越来越滋润，而正面人物安欣却越来越窝囊。这是生活的真实，在腐败黑恶势力横行一时的地方，就是坏人得势，好人遭殃。安欣作为一等功的获得者，不光没有升迁，反而被调出刑警队到了交警的岗位，是让人心酸不已。但安欣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依然与黑恶势力、腐败分子展开殊死的斗争，只不过在手段上由雷厉风行变成了沉稳谨慎而已。省委政法队伍教育整顿住点指导组进驻京海市后，在指导组的支持下，安欣和战友们工作卓有成效，终于把高启强等黑恶势力扳倒铲除了，把政府里赵立冬腐败分子，以及他在省里的保护伞何黎明揪了出来，还了京海市一片蓝天。

　　《狂飙》电视剧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真实还原了社会时代面貌，在屏幕上生动再现了形形色色人物形象，揭露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矛盾与斗争，塑造了安欣这样的英雄人物，弘扬了党中央维护人民利益，打黑扫恶决心的时代主旋律，这真是一部影视佳作。

　　二 、人生命运就是做出不断的选择

　　剧中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有关人生的定律，那就是人的命运就是一个不断做出选择的过程，而人生信念是促使自己做出选择的原始动力。

　　高启强原本是一个是勤劳守法的公民，有爱心有担当，他为了抚养弟弟和妹妹，自己辛勤劳作，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他为了弟弟创业筹钱，被人雇佣参与了一场打人事件，谁知出了人命，陷入了黑帮势力的争斗中，最后自己也成为了黑帮头子。一开始他也不想滥杀无辜，但事情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头，选择往往就身不由己了。他有钱了，也想金盆洗手，洗白自己，但他已经控制不住手下的人胡作非为，包括他的弟弟。手下人惹了祸，他为了解脱保全他们，执意在犯罪路上继续走下去。安欣与他有一次私人谈话，安欣说，如果你继续在市场里卖鱼，会是一个啥情景？高启强说，还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小贩子，哪有今天的风光?金钱贪欲让他走上了不回头的路。

　　杨建曾经是安欣公安队伍中的战友，两人并肩浴血奋战过，一度很是廉洁奉公。他与安欣原来的恋人结为夫妻，岳父是区委书记，这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吧。但他与妻子相比有点自卑，就想多挣钱来提高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在市场经济初级阶段，靠正当手段赚钱很不容易，于是他就开始与黑恶势力勾结，采取非法手段来牟利，最后葬送了自己大好前程和幸福家庭。安欣另外的几个战友，如张彪，也像杨建一样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李响本来也是一个铮铮铁骨的好警察，但是他遇到了师父变节、徐江说出他的后台是市政府领导赵立冬的意外情况，他为了维护师父的名誉，更害怕赵立冬的势力，违心隐瞒了事实真相，选择了逃避。赵立冬为了拉拢他，软硬兼施，使他内心陷入了苦苦挣扎中。他在安欣的感召下，决心收集证据，举报赵立冬，但他的举报被省委赵立冬的后台拦下了，举报无效，反而暴露了自己，遭到了黑恶势力的谋害。他虽然一时糊涂，但最后的选择还是守住了一个人民警察的底线。

　　陈金默身无一技之长，靠劳动致富一时难以满足未婚妻成家的要求，就铤而走险，抢劫别人财物被判了刑。他从监狱走出来后，打工都没人要，可谓走投无路。高启强给了他足够的金钱和礼遇，他就成为了高启强手下死心塌地的杀手。追求金钱的欲望使他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安欣如想当官有着很好的人脉资源，本人能干又肯干，工作中不断取得了业绩，荣立了一等功，只要顾及一点上级领导的眼色心事，仕途那是一路通畅的，奈何他是一根筋的性格，嫉恶如仇，所作所为触动了贪官的利益，屡受打击。他面对一次次的威胁利诱，保持住了初心，做出了自己的正确选择。为此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被调离了刑警岗位，甚至不得不放弃了爱情，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女友，他为了理想事业不想有所牵累，直到中年都没有成家。这样执拗的人有吗？这样的英雄人物真实吗？这是很多观众的疑问。我的看法是，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为民请命、舍身求法、揭竿起义的人。比如，大禹治水三过不入家门、陈胜反抗暴秦揭竿起义、张骞出使西域不惧千难万险、魏征犯颜直谏不顾生死、岳飞精忠报国义无反顾、石达开被千刀万剐咬牙不吭一声、陈景润攻克数学难关废寝忘食。这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事例，这些人物是中华民族的脊梁，支撑着中华文明延续了几千年。最为现实的例子是，中国共产党为了谋求民族解放，人民当家作主，千百万革命先烈浴血奋战，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们英雄事迹可歌可泣，教育培养了一代代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虽然在十多年前，社会上不正之风盛行，警察队伍中也有人有过多吃多占的不轨行为，但绝大多数干警还是能守住法律底线不去碰。像安欣这样奉公廉洁的警察哪都能遇到。但是，剧本没有很好地挖掘安欣的思想根源，揭示他的成长过程，未能充分说服观众。安欣的父母是被黑恶势力杀害的，如果把安欣父母被害的原因经过，他继承父母的遗志，树立要当一个铲黑除恶人民警察的理想过程展现出来，安欣这个形象就更加饱满了。

　　诗人艾青说过：人生的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却只有那么几步。罪犯和英雄并非是天成的，而是个人对社会出的选题，做出了一个又一个选择的结果。

　　三 、人性的高贵就是爱人、尊重人

　　有很多的人说，他们看过《狂飙》后，对高启强这个黑老大恨不起来。高启强和他的手下作恶多端，草菅人命。为什么人们对他恨不起来呢？一方面，从外表上看，高启强温文尔雅，见人亲切友好，一团和气，他的假象迷惑了人们。另一方面，高启强有钱了也不刻意张狂，他与对手争斗，往往先礼后兵，不主动挑起事端，即使杀人也是自己躲在幕后，自己不沾手，而且给人一种事情逼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不得不为的印象。他从一个卖鱼小商贩，凭自己聪明才干，不择手段，成为了全市首富，其励志经历也让人佩服。更重要的是，高启强是一个多面立体的人，他也有心善助人的一面，有过行侠仗义的的行为，是一个对爱人、家人、朋友有情怀、有担当、有责任的人。他一生只爱过陈书婷一人，陈书婷走后，再没有沾过其他女人。在剧中几次讲述过这样的一个故事，很早的时候，高启强买一碗猪脚面，妹妹吃猪脚，弟弟吃面，他喝汤。妹妹弟弟优先是他一贯的做法。为了给弟弟开店筹钱，他在万般无奈下被人雇去打架。弟弟贩毒出事，他铤而走险要救弟弟。手下打手陈金默为他卖命死了，他把陈金默的女儿收留下来，当作亲生女儿来抚养，而且是真爱女儿。当杀手过山峰让他选择自己跳下去，还是女儿被杀死，从影视镜头上看，高启强看样子是真会选择自己跳下去的，观众也相信高启强会这样做的。他有钱了不忘过去街坊旧情，为社区做了不少好事。对手下人也出手大方，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高启强是一个宋江式的人物，虽然他干的很多是图财害命的勾当，可他并不是完全自私自利的人，起码对至亲的人，能够两肋插刀，有情义，这就是让人恨不起来的原因所在。

　　为什么要把高启强塑造成一个这样的人物呢？这是编剧的高明，他在剧本中，贯穿了了人道主义精神，写出了即使恶贯满盈的坏人也有善意的残留，坏人也是人，不是纯粹的畜生，这就是人性的复杂。

　　这种人道主义精神描写在安欣身上得到了更多的体现。安欣是一个另类人民警察，他对坏人通常采取的是雷公似的打击手段，一抓到底，绝不徇情办案，但他内心其实还有一颗菩萨般的善意心肠。剧中有一个过年时的剧情，高启强被拘留了，弟弟妹妹带着饺子前来看望，按公安局的规定，外边的食物是不能转交给高启强的，但安欣主动将自己的饺子送给了高启强吃。高启强妹妹想看春晚，他特意打开了接待室里的电视。他向陈金默打探案情，向陈金默要了几根头发，自己花钱做了DNA检验，让陈金默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女儿。假如陈金默从狱中出来，在求职时，有人也像安欣一样热心助人，陈金默也许会走上人生另外的一条道路。安欣曾三次救了杀手疯驴子的命，因此，即使像陈金默和疯驴子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在与警察对抗中也没有对安欣下杀手。安欣与高启强相处的关系堪称典范，他们是一对猫与老鼠的关系，安欣为了将高启强这个黑老大逮捕法办，二十年来想尽办法收集高启强的罪证。而在杀手追杀高启强的几次关头，高启强总是给安欣打电话求助，安欣总会及时赶到。李响把高启强铐在公安局大厅，故意让陈书婷看到来羞辱高启强。对于李响这种违规做法，安欣费大劲从李响手里把手铐钥匙抢了过来，维护了高启强的面子。虽然，高启强与安欣一直是生与死的在斗法，但高启强始终把安欣看作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一个让他感恩的人。

　　人性的高贵就是爱人、尊重人，即使对待坏人，也要出于善意，对他们人格给予尊重，给予他们人道主义的关怀。以往文学影视作品中极少有这样的描写。《狂飙》人物形象塑造有所突破，别具一格，真实饱满，这也是该剧受到大众追捧的一个原因。

　　马克思有句名言，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人道主义精神着重体现在以人为本，这是人类的一种良知，体现了社会的文明。中国共产党一贯提倡人道主义精神，《三大纪律八大主义》军歌歌词中写到：“第八，不许虐待俘虏，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对血债累累的战犯，并没有把他们判死刑，而是将其劳动改造为共和国的公民。这是共产党人的胸怀。文化大革命中有的地方是发生过过激行为，这种过激行为违反了党的传统做法。

　　四 、高超的艺术水准铸就了电视剧的精典

　　《狂飙》剧本立意高超，架构合理，剧情跌宕起伏，步步设伏，环环紧扣，高潮迭起，惊奇不断，引人入胜，欲罢不能，播出达到了万人空巷，亿万人狂追的地步，其轰动效应犹如多年前播出周润发主演的《上海滩》。剧情反映了打黑扫恶新的时代内容，弘扬了主旋律，这是一部法制题材影视精品力作，为中国影视艺术殿堂又增添了一颗璀璨明珠。

　　《狂飙》演员演技个个出彩。新晋影帝张译在剧中扮演正面一号人物安欣，演技有所突破，成功塑造了一个全新的人民警察英雄形象。而反面一号人物高启强的扮演者张颂文演技更是炸裂，他成功塑造了让人们“恨”不起来的黑老大，这一形象就是放在全球警匪片中来看也是独特的。大嫂陈书婷的扮演者高叶演技出色，气场强大，服装打扮讲究合体，成功塑造了一个新的“黑老大”老婆或情人的形象。李有田扮演者韩童生，李宏伟扮演者阿如那，活灵活现地塑造了村里地头蛇形象，让人过目不忘。徐江扮演者贾冰表演张弛有度，其塑造的黑老大形象也是独特的。李响的扮演者李健、老默扮演者冯兵的演技也是令人难忘。王沛禄扮演的疯驴子角色，有人说已经成为了吓唬小孩坏蛋的典型，小孩调皮捣蛋时，一说疯驴子来了，立马就乖了。其他演员也都有出色的表演，就不一一说了。成功塑造出人物形象，这是文学艺术创作追求的目标。《狂飙》塑造出众多新的人物形象，这是其成功的标志。

　　剧本是电视剧的蓝图。演员是导演找来的，是按照导演的要求来表演的，导演是电视剧的操盘手。一部成功的电视剧，导演作用是最大的。感谢许纪周导演（兼总编剧之一）为全国人民奉献出一部精彩的电视剧，向您致敬。

　　【文/智广俊，红歌会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