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橙子被剖开的时候,刘成还是有点想吐。生理上那种,他觉得他们窃取了本不该有的东西。同去的人倒是想得开,安慰他,时代不同了,现在就行这个。
行,就是行货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现在时兴。不是有句歌,新时代新兴的,老的伺候年轻的。眼镜男也不含糊,说,来,孩子们,吃水果。刘成闭上眼,想起来第一次去宿舍。里面气味不好,黑咕隆咚的。他摸索着,拉着行李箱。到了吗?他忐忑不安推开门。
里面的人一半没睡,有个瘦得成了美感的高个看见他,笑了,说这不刘成哥吗?他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家伙一下翻身跳过来,压低声音说,刘成哥大名谁不知道,来,抽支烟。刘成说,重点高中能抽烟?瘦美男说,嘿,他们管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这里,混的才是天。
刘成笑了一下,倒是没再推辞瘦美男为他点着的火。瘦美男说,我叫李天美,这里喊我美三,有事你就招呼,我说话三班好使,有大事找凯子哥,凯子罩你。嘿,胖子,窗帘拉上啊,我知道你吃面,吃面看女的,你啥毛病,拉上,拉上,外面能看见烟头的亮光。
这就是第一个晚上。刘成还是有点兴奋。第二天上课,第一季物理。刘成傻眼了,他在技工学校就学过相对运动,还没整明白。一个打点计时器就让他崩溃了。天美说,怎么,有点吃力啊,没事,我开始也不明白,妈的,晨昏线都不懂,有事找凯子哥嘛。刘成说,你说的这个凯子哥在哪个宿舍。
天美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说,你这真好玩,刘成哥就是实在,凯哥是管我们的。
在教职工宿舍,刘成第一次看见凯哥。说是教职工宿舍,这里面装修得挺高档,立式空调冷飕飕的,地上的大理石面光可鉴人。地毯松软,吊灯璀璨。过了一会儿,一个来过几次的中等个说,凯哥出来了。他看了一下,有点络腮胡子。凯哥也不含糊,说,都是自己孩子,我不客套了。在我这里,绝对能学会。你们都是聪明孩子,知道知识宝贵,学校里面就是让你练,我这里让你会。别听课上老师胡诌,都是没用的空洞教案,那些教案是十几年前的老版本,我这里是新的,全都是最好的,是省里面和市里面一起出的,牛的很。你们聪明,就是不聪明的,看几遍,物理不及格,那只能去检查记忆力。
一群学生都笑。天美小声说,怎么样,明白了吧,小地方就得这么学。你不学就吃亏了。刘成说,那学校里面怎么不教这种教案?天美说,就那点学费,想学这个,做梦去吧。天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堂课一个小时,刘成说,怎么就这点,挺好懂的啊。天美说,几十年前,谁学这玩意,直接当倒爷,卖矿山。我们现在卖不了那些,就学这玩意,你没听说,现在21世纪20年代,什么矿最值钱,不还是人?
刘成说,你说什么?天美说,我是说,人就是矿,你开矿,不如开人力。我们现在读个国内211,加上州立大学分校,进厅管,最后不一样回来在他们头上。他们就是我们的矿。
刘成恍然大悟。天美说,刘成哥混这么有名,这些都不知道,太out了。你原来那个女朋友呢?刘成说,分手了,她还说她怀孕了。天美说,十有捌玖是扯淡,我女朋友也说怀孕了,我带她去打胎,她倒医院门口就溜了,我不知道啊,还进去挂号,结果刚挂上,找不到人了。真是的,值班护士还以为我发神经呢,训了我一阵子,说没事别瞎捣乱,你知道怀孕怎么回事嘛?我说,这哪有什么难的,小时候看郑渊洁,那不都说清楚了。
刘成说,有这内容吗?天美说,有,你忘了舒克的儿子舒力了,还有皮皮鲁的德国媳妇燕妮了?还有《杀人蚁》,他们不都搞来搞去,我就纳闷了,你说第一代杀人蚁怎么交配的,没喝人血就行了?这是个BUG。
刘成想了想,说舒力好像是舒克的女儿。天美说,都一样,这里你能更开心。你原来那个就算了,这里,全是宝藏,等你开垦。刘成说,我没那胆子。天美说,你可拉倒吧,哎,我可听说,你家里那生意都做到新加坡跟加拿大去了,你跟我玩单纯?
刘成说,一点建材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天美说,这你就不对了,俗话说的好,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少数四等汉。国际贸易,那是高级汉人,宽农通商,现在商人是这个。天美向上举了举大拇指。可不能做工人,工人就是下九流,跟古代乞丐娼妓没什么两样。我要是沦落到做工人,那还不如托生做狗呢。
刘成想了想,说,工人不是统治阶级吗?天美说,嗨,早就不是他们的天了,到以后,连执政党是哪个都不一定呢。刘成想了想,说,你这不反动吗?天美说,最反动的差点去了八宝山,你跟我啊,大时代的小插曲。刘成长出一口气,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原来一直蒙在鼓里,这回清楚了。天美说,可不,一个字,燥起来。刘成说,我原来太谨慎了,都白活了。原来我们才是国家的主人。
天美说,不对,应该是二主子,真正的主人还是那些人,不过,我们的人会渗透他们,瓦解他们,最后摧毁他们。糖衣炮弹,没人可以抵挡得了。你看着那些军队是国家的,警察是社会的,其实不还是我们的?他们不保护平民和工人、农民,只会保护我们这些作威作福的人,甚至帮我们欺压他们,你原来就会打架,有时间让凯子哥找老师给你补习一下政治,我相信,大有裨益。
刘成说,有什么屁?天美说,放资本主义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