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寄生虫》这部电影,有些人是站在穷人一家的角度来进行社会批判:你看有钱人多傻啊,被穷人骗的团团转。人们批评社长只救自己儿子,嫌弃别人身上的味道,随便换人等,最后得出结论:资本家该死。
每个人都有权作出自己的解读。这剧的绝妙之处也就在于此,它引诱不同的人基于阶层和立场的不同,对富人家和穷人家进行不同的道德评判。更电影本身却用丰富的细节来消解这些评判,这就是一部好电影的魅力之所在。
在我看来导演故意用这个片名引发歧义,它并不是单指宋康昊一家底层人士寄生在朴社长家内。导演故意用了穷人的视角,却很鸡贼地隐藏起社长的角度。我们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在金司机一家视线无法达到的地方,朴家人到底在做什么?
社长是富人阶级的代表,也是父权社会的一个缩影。他扮演着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者形象,在职场叱咤风云,在家妻儿环绕,说一不二。而他到底幸福与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司机的视角看可能以为,他把朴社长送到公司之后,社会就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淡定地指挥着手下的工程师、码农为他完成几十亿韩元的项目。其实导演并没有把朴社长拍成传统意义上的资本家,从电影背景来看他应该属于科技产业的新贵,朴社长本身也是大财团的寄生虫。因此他根本没有心思来考虑他的家庭,一个小小的投资失误或者人际关系上的失误就会断送他的事业和地位,这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重视脸面。从影片中的表现来看他在家的时间不多,对家庭成员(特别是女儿)的关心和对家庭的管理则更少,以至于方方面面都由他能力不高的妻子操持,这样家里会一再钻入寄生虫,而他甚至毫无察觉也就顺理成章了。
社长从来不会把主角一家视为平等的存在。他不止一次的强调金基泽司机不要越界,安排事务几乎不考虑下属的需要,影片中多次提到一个细节,就是基宇一家身上有奇怪的味道,这是多年在半地下房屋里居住造成的难以消除的气味,对基宇一家来说也就是自身下层阶级的烙印。而朴社长一家显然对这种味道的区别非常敏感,就连小儿子都能轻而易举地闻出来。
在许多人的想象中,朴夫人一定是在和她的贵妇朋友喝下午茶、讨论一下伦敦甜品店出的新品,或是刚刚收集到的镶钻、镶金的限量版伯金包。其实社长夫人本身也是寄生在社长身上的。电影中有一个细节,基宇教完多惠英语课,朴夫人给基宇结工资。她把钱数好放信封里之后,又掏出来几张自己藏好。这是什么意思?你细品。
电影中,朴社长对老婆也一直客客气气,家庭和睦,但宋康昊问了两次朴社长你一定非常爱你的夫人吧,朴社长沉默良久后都打哈哈回避掉了,没有正面回答。从身体语言上来看,朴社长在日常没有和老婆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总是保持一种很威严的状态,他老婆对他的态度也根本不是爱,而是一种畏惧,她发现保姆有可能患有结核病的时候,赶紧让宋康昊到桑拿房,一个相对秘密的地方,说如果让她老公知道她就死定了,这两人之间是一种真正恩爱的状态吗?
《寄生虫》是一个社会寓言,与其说它在批判某个阶层,不如说它反映出的是韩国整体的社会问题,老实讲,整个韩国就是大号的寄生虫。在这种社会制度下,就可能会产生这种悲剧。而不是因为社长个人有罪。这部电影既没有绝对的无辜者,也没有绝对的罪人。因为每个人都是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的。冥冥中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做好了安排,这力量就来自于这栋别墅所代表的资本主义社会本身,而它赖以遥控每个人的那根线叫做自私。这是一篇对精英阶层和统治阶级的警戒书,精英阶层和下层人民,在资本主义规则中都是卑微的寄生虫,如果不遵守各自的秩序,资本主义就会让你活不下去。
半岛上的这个小国只是美帝的寄生虫——美国评委们看懂了。这就是《寄生虫》这部电影获得国际大奖的原因,而在我们很多国人的思想还是非黑即白的,例如某个主流经济学家说财富主要是企业家创造的,而不是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理由是企业家完成了生产要素的组合。而左派则反驳说工人、技术员、职员不仅为企业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而且几十年来一直是付出的最多,得到的最少,企业家才是寄生虫。
到底财富是谁创造的?谁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谁是寄生虫?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一下。
左派往往引用马克思的理论,认为马克思主张劳动价值论,认为马克思的革命学说是建立在劳动价值论上的,其实这是不对的。马克思早就说明,劳动价值论不是他的发明,而是古典经济学家的发明。斯密认为商品的价值取决于其中的劳动价值量,这就是劳动价值论。马克思是反对劳动价值论的,马克思指出他们对于商品的理解是极为肤浅的,劳动价值论把问题归结于勤劳、贸易、分工和效率。而掩盖了真正的问题,即生产资料的垄断,即法权。在马克思看来,所谓商品的价值,也就是其金融价值。一件商品的金融价值可以远远大于其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并且可以与其使用价值交换价值毫无关系。他认为商品的价值取决于生产资料所有权即法权,在生产资料完全被少数人垄断的情况下,劳动的价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马克思认为工人创造价值,也认为资本家剥削工人。但是马克思没有否定资本家有取得利润的权利。他认为资本家没有创造价值。但他从来不曾由此推论,凡没有创造价值的就没有分配权。所有劳动者的收入都是对劳动的报酬。但资本家的利润完全不同。他的分配权纯粹根据财产权。资本家的利润权利来自财产权,而不是资本家别的什么。有人说,资本家一样很勤劳,所以利润是应得的。但大家知道,最勤劳的资本家不一定发达,而最富有的资本家不一定最勤劳。易言之,利润分配权,无论在经济学上还是在法权上,都并非以勤劳为据,而是以财产权为据。
价值理论也不是《资本论》的基石。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说,价值是工人创造的,资本家不劳而获,所以要革命。它们是根据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资产阶级的积累狂热尽管曾经大大促进了生产力,但越到后来,生产力强大到市场无法容纳了,于是或者不得不人为地破坏生产力(生产过剩、经济衰退),或者不得不为争夺市场而发生大战。如果人类要免于倒退回野蛮主义,惟有进行革命。马克思的革命学说,之所以叫科学社会主义,就是因为它不是道德评判。
马克思也谈到了资本家本质上是资本的奴隶,是被资本异化的生物。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不仅存在工人劳动异化,资本家也处在异化状态,工人与资本家只是异化的方式不同,在异化过程中的地位及感受不同。马克思认为,投资实业发展与信用集资要钱经销不是一回事。企业家与资本家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社会阶级。企业家虽然是生产资料的所有者,但也是银行的债务人。一切资本主义企业都是负债经营的。企业家受到银行家的压榨(茅盾《子夜》)资本家、金融家的逻辑就是直接以钱一生钱,而不愿意投资于费力的工业和实体经济。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并不等于反对私有财产。在他看来,共产主义就是让资本为劳动服务,只有开放垄断在极少数人手里的金融和资本,为一切劳动者服务,为联合起来的劳动所用,才能真正实现个人所有制。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当资本为少数人垄断的时候,资本主义就是钱生钱的欺诈游戏,因为这时候资本家不必通过市场交换和生产领域就能在金融机构之间赌博生利。在资本主义社会,每个人都是他人的敌人。最诡异的是,就连资本家自己也不例外。当资本家玩弄资本的时候,他们自己变得越来越骄奢和无能,最后被代理人爬到委托人头上。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必定是一个真正的自由主义者。后世的实践者,因为对此认识不足,或者是出于本部门、本阶层的利益的考虑,而把企业家等同于金融资本家,把私有财产等同于资本主义(割资本主义尾巴),把市场经济等于同资本主义,把民族资产阶级等同于买办资产阶级,从而犯了很大的错误。
近年来,投资实业发展生产者越来越少,金融借贷,食利阶层成为常态。金融垄断和资本垄断才是最大的根源。我们不反对资本,但是如果资本被少数人垄断,就一定会被利用来获取超额利润,而不是发展生产,那么又怎么能不反对?当资本为少数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精英)垄断的时候,资本主义就是钱生钱的欺诈游戏,因为这时候资本家不必通过市场交换和生产领域就能在金融机构之间赌博生利。只有开放垄断在极少数人手里的金融和资本,为一切劳动者服务,为联合起来的劳动所用,才能真正实现个人所有制。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