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感叹好端端的贾府怎么就垮了呢?甚至空想种种补救的措施。他们不知道贾府终究是要垮的啊!
不管贾府曾经多么权势显赫、风光繁华,终究是要垮的啊。不管大观园里多么姹紫嫣红、群芳争艳终究落得陋室空堂、哀草枯杨。不管贾政怎么道貌岸然,不管王熙凤等人怎么巧嘴如簧,也不管“福中人”怎么“祷福”,终究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终究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贾府为什么终究要垮呢?表面上的原因是坐吃山空,而且出现了严重的人才危机——“ 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如果仔细考察,“坐吃山空”的实质是怎么回事?贾家本身是靠军功封爵。但仅仅二三代人之后就完全丧失了军人艰苦奋斗、敢于斗争的精气神,反而在花天酒地的腐败生活中把贾府搞成了肮脏龌龊之地——“你们东府里除了两个石头狮子,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就像焦大骂的一样:“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东府是这样,难道“西府”就能好到那里去吗?作者不过是一明一暗的写法而已。
军功之臣的后代转型为文臣也是自保的计策。但问题在于贾府“转型”了吗?“不过托赖着祖父虛名,作个穷官儿罢咧。”不就是仍然吃祖宗的“红利”嘛!“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红利”再大、再厚,也有吃空的时候。如果用现在的话说,贾府的问题表面上看是“坐吃山空”实际上则是“忘记了初心、背叛了使命”在纸醉金迷和风花雪月之中走向了自我毁灭。
贾府没有“人才”吗?人才是有的,而且很多,本事也很大。王熙凤本人的能耐就不用说了,连她也感慨:“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抱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武艺。”虽然这里说的是“管家奶奶们”实际上把贾府的男女主子、奴才都包括在内了。就是那个“平日袖手谈心性”的贾政在拉关系、找门路方面或者整治贾宝玉的时候不也是很有办法的吗?至于仗势欺人、收钱办事、逼死人命;自导自演,让外人告状;偷听别人说话,顺便栽赃他人;送礼讨好,通过“公共采购”或者工程自肥;卖身投靠、踩着别人往上爬等等这样的“本事”在贾府里已经成了基本生存技巧,谁要是不会或者良心未泯使不出来,那就只能像晴雯、黛玉一样以悲剧结束了。
问题在于这些“本事”都是“内卷”的“能耐”。“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些人在“窝里斗”的时候,一个个精明的不得了,也都有自己各种各样的算盘,有得意的,有失意的,但在“急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时候,所有这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好比何进、袁绍这些人,凭着自己的“人脉”在宫廷权力斗争中一时也算风光。可是一旦到了真刀真枪的阶级斗争风暴到来的时候,他们就像泡沫一样很快就破灭了。
贾府终究是要垮的,归根结底就在一个“贾(假)”上。红口白牙说的是“忠君报国”可心里想的、实际做的都是“门户私计”。表面上看父严子孝、母慈女贤、兄友弟恭、夫妻和睦,主子仁爱、奴才尽职,一团和气。实际上呢,实际上却是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大家每时每刻都生活在“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中”的苟苟营。哪怕母子、夫妻之间也是互相算计。表面上看是“钟鼎之家”、“诗书之族”实际上却是一个人吃人的魔兽世界。这样一个黑白颠倒的“三寸黄泥地”,垮掉是必然的。垮了才好——“你若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人万状,了便是好,好便是了,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
在这个世界上,名实不副甚至名实相悖,终究是要垮的。黑的终究是黑的,“不管你咋样洗,那也是个脏东西。”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根本问题。”
刀郎用《罗刹海市》、《颠倒歌》再一次说明了“名实不副终究要垮掉”这个铁律,这就是他的新歌主要的社会意义吧。
2023年8月9日中午
【文/宋新滨,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