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日,依然是苍蝇,蚊子,蟑螂,蜈蚣,臭虫,小咬等一些小动物们的天下。苍蝇扇着翅儿,蚊子举着刺儿,蟑螂拖着刀,蜈蚣弓着腰,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整个夏日,它们在属于它们的一面三分地里尽情的撒着欢儿。他们四目圆睁,紧紧盯着属于他们的猎物。一旦时机成熟,它们便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生吞活剥进去。恶心人是苍蝇的绝活,随时随地都会闻到它与生俱来的那股臭味。吸干榨净人类的血是蚊子们的拿手好戏,黑夜降临,它会毫不犹豫的刺向人的肌体。至于蟑螂和蜈蚣,他们始终躲在暗处,不经意间便给你致命一击。所以,他们把自己手中的那点权利发挥的淋漓尽致。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它们时日不多,应尽还是尽须欢。因为,秋天一到,末日来临,便无处可逃,只有到阎王爷那里报道的份。
尤其在农村,这些东西更甚,房前屋后,成群结队的蚊蝇簇拥成团,弥漫在天空,仿佛一团乌云,黑压压的笼罩在农家小院的上空。仿佛要将这个破旧的小院压塌似的。这是一个砖石结构的四合院,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男主人。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院空空如也,杂草丛生。如果不是小院高墙,还以为误入了荒山野岭。因为禁养鸡鸭鹅狗,小院显得冷冷清清。唯有蚊虫压顶,再无犬吠鸡鸣。寂静的小院,再也看不到鸡飞狗跳的热闹景象。
王长工蜷缩在蛛网密布的墙角里,两条干枯的如同木棒一样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两个膝盖,牢牢的贴着自己的肚皮。这是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次肚子咕咕叫,饿的头晕眼花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起初可以缓解饥饿,再后来,也不起什么作用了。只是一种本能罢了。
其实,他已经什么也吃不下去了。每天靠喝点米汤延续着生命。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一天是一天了。现在家里静的可怕,整日与蚊蝇作伴,蟑螂蜈蚣为伍。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没有了妻子的问候,没有了女儿灿烂的笑容。更没有人愿意踏进他的家门。往日的幸福情景一幕幕浮现在心头,然而,这美好的一切在两年前戛然而止。
在农村,人一旦有了病,基本就如同判了死刑,两年前,他也被判了死刑。后来,阎王爷见他可怜,又是正值壮年,动了恻隐之心,改为了缓期。可是,阎王爷的一番好意,却让他生不如死。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全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奇怪,变得无所适从。他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年前,妻子因不堪重负,领着女儿离他而去。多年的感情在那一刻,是那样的无情和决绝。从此,爱情没了,亲情断了,友情烟消云散了。漫漫长夜他独自舔着从心里流出的血。独自品尝着妻离子散的苦果。
从那之后,空旷的院子死一般寂静,草飞莺长,引来了蝴蝶,蜜蜂。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痛苦,哀嚎,呻吟,不时从屋子里传出来。那是一个男人无法忍受的嚎叫。蝴蝶听了停止了飞翔,蜜蜂听了,停止了翁叫。它们也仿佛听到了一个男人绝望哀鸣。
唯有苍蝇还是那样令人恶心,不停的扇着肮脏的翅儿,在男人的头顶,不停的盘旋。
病魔正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肌体,他从高大魁梧的七尺男儿,如今瘦的皮包骨头不成人形。
一天,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四邻,但是,人们冷漠的听着,任凭凄惨的哭声飘扬在各自小院的上空,但没有人愿意走进这个凄凉的小院,和家徒四壁的破房子,去安抚一个即将消失的灵魂。这一切仿佛于自己无关,即使那哭声令人心酸,令人落泪,令人伤心。邻居们仍置若罔闻,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宛如压根就没听到似的。
这是,一个胖的像怀了孕的母猪似身影,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小院,快如闪电的步伐像贼似的。一闪身便没了踪影,眨眼之间,鬼影便出现在王长工的眼前,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哥王魁。其实,王魁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是有备而来。他早已看中了堂弟的小院,并暗中买通了村干部,待他驾鹤西去之后据为己有。但这一切王长工一直蒙在鼓里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病倒之后,堂哥是唯一探望他的人。其实,王魁巴不得他早一天死去,所以,便隔三差五的过来虚情假意的问候一番。今天,闻听王长工大哭,他以为回光返照,赶忙过来一探究竟。
王长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王魁询问再三,他才有气无力的指着那台破旧的电视机说;我的命还不如一只鸟,一个畜生啊!我的命还不如一只鸟,一个畜生啊!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原来,为了打发无聊寂寞的时光,他迷上了动物世界。这天电视里正播放一只受伤的鸟,在工作人员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望着鸟儿振翅高飞重回蓝天,他羡慕极了。他发誓,下辈子托生一只鸟,也不在托生为人,尤其是一个农民。
悲怆的哭声,缠绕在房梁,缠绕在树梢,不久便引来一群乌鸦,密密麻麻,像一团黑云,笼罩在小院的上空,看不到一丝光亮。
几天之后,王长工在漫漫长夜里悄然死去,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文/苍山如海,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