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勇士辉煌化金星
尖刀班的班长黄永胜以及战士涂建业和另外两名战士，将老班长周世贵的遗体抬到村口，装上前来接运的汽车。当汽车正要起步，却见岳秀山亲驾一辆三蹦子疾驰而来，车斗里坐了警卫员小刘。三蹦子开到张俊峰面前，一个麻利的甩尾，原地掉头，哧啦刹住了，漂移的车轮刮起一溜冒烟的尘土。
张俊峰对岳秀山这种作派内心是有意见的，你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师政委，不是你当特务营教导员的时候。特务营是准团建制，军政主官对外称部队长和政委。张俊峰表情有些冷峻，带着责备说：“虎妈，炫酷是不是？这是战场，你怎么能亲自来？”
此时的岳秀山犹如一个老顽童，哈哈笑道：“我高兴，乌拉！”郭自乐苦笑说：“哎呀虎妈，你咋不哈罗少呢？”岳秀山说：“你懂个屁！那会你还穿开裆裤呢。我们从朝鲜回来，侦察连接受了两辆边挎子，就是这种老毛子的边挎，知道吗，这车俄文名字叫乌拉尔。我那时就学会了驾摩托，哎，我还能让边轮腾空过独木桥呢。”
张俊峰只好笑了笑，带着调侃说：“我懂了，您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离合，右油门，骑上电驴单骑卷灰尘。玩酷呢。知道吗？虎妈，您的安全令我很揪心！周副排长的牺牲就是为你挨的炸弹。”郭自乐跟着说：“是啊，我差点做了你的替身。不过沾了点小光，小腿上崩了一朵小花，只可惜算不上光荣花。”
岳秀山瞪了他俩一眼，“嗨嗨，你俩，哼哈二将，这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是吧？怎么，我连累你挂彩了？昨天张俊峰汇报时没报告你受伤。你这是瞒报伤亡数字啊。”郭自乐赶紧说：“虎妈，是我没让他报。仅仅是一点皮外伤，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小口。没事的。幸亏是周世贵将她紧紧压在身下，要不然我们连的几个主要干部，给一勺烩了。”
打下珙同镇后四号公路北段被我们完全控制，珙同镇成了一个转运基地，侦察连的两辆750边三轮也被运抵战场。其中一辆运来时被撞坏了。一早，曾劲松就被连长指定修车，李剑和刘虻凑过来帮忙。
曾劲松毕竟是机械工人出身，在家也玩摩托。三摆弄两摆弄，真还把摩托修好了。一打火，突突响了。曾劲松招呼刘虻李剑说，“走，为老班长去送行”。“好唻！”李剑高兴的坐进车斗，前面架了机枪，刘虻背了冲锋枪坐到后座。
另外三个战士发动了另一辆摩托跟着出来。两辆三蹦子卷起一路灰尘，开到连长身边嘎吱刹住车，曾劲松下车报告：“报告六五幺，车已修好。”张俊峰说：“好！我就知道，这点小事难不倒你这个工人老大哥。”
他们几个见岳秀山也在这里，赶紧跳下车，李剑个子虽大，年纪小，嘴却甜，撒着欢喊道：“虎妈！小虎崽们想死你了。”岳秀山高兴的看看几个战士，脸上露出笑容说：“以后别叫虎妈了，叫奶妈得了。因为虎妈两字，差点把你们指导员给送到西天取经去。你们几个昨天在不在现场？”
刘虻报告：“昨天是我和曾劲松在村口站岗，来了一名投降女兵，交出了一支美制卡宾枪和两个弹匣，两颗甜瓜手雷。然后是我将她押回连部交于周副排长审问，谁知……也是我大意，没有执行副排长让我搜身的命令，要不……”
岳秀山打断说：“大致情况昨天你们连长已经做了汇报。这不怨你们，战前颁布纪律时就明确规定，男战士不得对女俘搜身，你是在执行纪律。问题是——”岳秀山转向郭自乐说，“问题是你，知道吗？你是个臭棋篓子！”岳秀山又转向刘虻问：“小秀才，你说，当初应当采取什么措施最为稳妥？”显然，岳秀山在借机考察刘虻的智商。
刘虻不假思索的说：“我想应该这样对女刺客说，虎妈不在这里，我来带你去见他，借机将她引出连部，在空旷处将她擒住。”岳秀山点点头说：“对！女特工是冲着我来的，她是不见虎妈不拉弦。”又指着郭自乐严厉的说，“知道了吧？你冒充我的名号，其实是走了一着臭棋，你以为替我光荣了就会表扬你？没脑子！干了十五年的侦察兵，还不如一个新战士有脑子。”
刘虻赶紧说：“虎妈，我也是事后诸葛亮总结出来的。”岳秀山说：“能事后诸葛亮也不错，会总结经验才能让我们越变越聪明。”然后对张俊峰郭自乐说：“周世贵同志为我光荣了，所以我来送送他。昨天你说连里的三蹦子坏了一辆，刚好缴获敌人营部的这辆乌拉尔，我带过来了，交给你们先行使用，等回国后再上交。对，还有你们缴获的那两支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军部在催促上缴。”
说罢岳秀山走向汽车，涂建业和刘虻过去放下车厢后车板，周世贵的遗体静静地躺着。岳秀山注目凝视一会，眼睛有些湿润，严肃缓缓地敬了军礼。然后岳秀山上了汽车副驾驶，顺便回师指。
有了三辆边挎子，这样一下子就可以出动一个建制班了。张俊峰下令：“尖刀班全体出动，为你们老班长送行。”曾劲松刘虻李剑涂建业是尖刀组，他们四人一辆三蹦子在前面打头，机枪手李剑当然是坐车斗，涂建业则端了冲锋枪反身坐在后背的备胎上和李剑背靠背。班长黄永胜带着另外两个小组，分乘两辆三蹦子在后面护卫，他们将汽车护送到珙同镇编入了回送后方的车队。
回国车队一共有十五辆卡车，有转运伤员和遗体的，也有些是把缴获的物资运回国的。车队由一个民兵排护送。
尖刀班的战士列队行注目礼目送车队离开。班长黄永胜说：“战友们，老班长平时话不多，但他的人格魅力很感人。现在分田到户了，他家里还有老父老母，还有未婚妻等着成亲。本来去年年头他就准备退伍的，但局势陡然紧张，他从边防部队调到咱们侦察连来。当然，每个人都有点私心杂念，他跟我说过，他来时提了个条件，就是要保证他能提干。所以战前他被提升为副排长。他的能力和表现，我相信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等仗打完了，我听到一些口风，他会接替顾副连长位置。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啊！”
涂建业感叹说：“我是老班长一手调教出来的，我相信他要是接替了顾副连长带兵抓训练，还是有一套的。别看他文化水平不高，小学毕业，话语不多，但有时他说话很有点哲学味道。后来他跟我说他的妈妈是虔诚的佛教徒，或许对他有影响。他虽然打仗很勇猛，却并不主张乱杀生。即使上了战场，面对你死我活的敌人，能不伤及对方性命时尽量多给对手留点活命的机会。”
李剑不由得感叹说：“就是，那天的战斗行动，我俩一组，他负责锁喉，我负责捅刀子。你们也都听得在，连长特地强调，动作一定要干净利索，务必不让敌人发出任何动静就将其消灭。因为这关系到整个战斗的成败。当他发现对方是女性时，老班长产生了怜悯之心，挡住了我的匕首。是老班长的怜悯心救了那个女人一命，谁知最终她却要了老班长的命。这叫什么来着，我说不上来，小秀才，你的文化水平高，你说，……”
刘虻一时不知说啥好，瞥了李剑一眼，“大个子，你这是给我出难题。”班长黄永胜接过来说：“有道是，慈不带兵！”李剑马上附和说，“对！我老头就常说，慈不掌兵，他说的是慈不掌兵，不是慈不带兵。”曾劲松说，“掌兵，带兵，不就一球样么？”小兔子咬文嚼字起来，说的广东普通话，“不一样哦。带兵系（是）低级军官，顶多系营长。掌兵系高级军官，掌握兵权，执掌帅印，最起码也系西（师）级干部。哎，大个鸡，听你口气，你老爸起码系西级干部哦。”李剑自豪地傻傻一笑，一口汉普，“不好意思啦，营级的仓库举（主）任啦。”
农家子弟刘虻最烦的就是干部子弟喜欢吹爹，便说：“胡球吹！离题了。要我说，咱们先反思一下，老班长做错了什么没？战场上虽然是你死我活，但是当老班长发现自己要猎杀的对象是一个女性时，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和怜悯，本能地停止了猎杀行动。这是善良的人性，人性的使然。试问，老班长做错了吗？”几人都没做声，以文化而论，这几个人的文化水平都不及刘虻，更不及刘虻善辩。
刘虻接着说：“我认为老班长当初没做错什么。再说他有能力控制战斗的态势，保证了战斗仍然按照咱们设计的步骤，顺利地完成了作战任务。后来出现的敌人自杀式的袭击，虽然是老班长放生的那个女人所为，但并不能说明老班长放生不杀就错了？我觉得这里没有因果关系。即使当初老班长杀死了那个女人，敌人还会派另外一个女人执行自杀式袭击。而老班长照样会用他的生命保护整个连部。所以老班长是一个充满了人情味，却又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小兔子听了频频点头，赞道：“到底系小秀才，你说的就系比我们有水平。能从理论的高度阐述问题。确实，老班长系一个很有人情味的大英雄。哎，小秀才，你知道老班长最爱哼什么歌吗？”刘虻说：“他唱歌又不好听，他广西话哼的歌我也听不清。”“他哼的是刘三姐耶。”说着，小兔子饶有兴味地哼了起来，“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 ，世上哪见树啊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哎 ……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班长黄永胜突然吼道：“涂建业！你瞎唱什么？不健康！”吓得小兔子一哆嗦。刘虻听的正有味，被黄班长叫停了，非常反感的回怼：“咋就不健康了？老班长是英雄，谁敢否定？英雄就不能儿女情长了？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道是谁说的吗？鲁迅 ！连毛主席都引用过这两句诗。”黄永胜气的瞪着刘虻，“你——真把自己当班政委了？”
曾劲松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同志们，尽管老班长唱歌赶不上小秀才音准，而且唱起歌来一股莫秀才的味，其实他最喜欢唱《英雄赞歌》了。同志们，咱们就高歌一曲《英雄赞歌》，送老班长归国安魂。来，我起头，我也当回班政委，班政委不能老是让刘虻当，是不是？于是曾劲松唱道：“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众人跟唱“……敌人腐烂变泥土，勇士辉煌化金星……”
红歌会网 SZHGH.COM
粤公网安备44030002003979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