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决别

　　一声汽车喇叭之后，又听到了叫门声。吴大妈对老伴儿说了句“好像是儿子回来了”，就赶紧放下碗筷，跑出去把院门打开。汽车开进院子里，一看儿子、儿媳和孙子都回来了，大妈实在是喜不自禁。她责怪儿子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好为宝贝孙子准备点好吃的。儿子进屋后叫了声爸爸，放下手中的提包，随即转身把门关上，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二老面前，便泣不成声地说“爸、妈，儿子不孝，对不起你们……”

　　看到儿孙们回来，老两口正开心着呐。见儿子突然这么一跪，懵了。这到底怎么了？

　　儿媳打破了短暂的寂寞：“爸，妈，请你们二老千万别难过。鹏程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前几天王副省长被查，估计你们已经听说了，所以，鹏程出事可能也就在早晚了……

　　老爸哐当一下摔碎了酒杯，挥拳冲向儿子。拳到半空又嘎然刹住，回过来狠狠的砸向了自己的脑袋，再跌坐到椅子上。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也成了腐败分子！他颤抖的手指着儿子：“打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每次回来我又是怎么叮嘱你的？官大官小勤廉就好，家财万贯不如平平安安。你这个孽畜一直是唯唯诺诺，怎么竟把老子的话全当耳边风了！既然牵到王副省长，还不尽快去投案自首？”大妈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既然知道要出事，就赶紧去自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二老在上，请容我把话说完。”儿媳接着说，“自从大前天我们打国外回来，就一直在商量这件事。我们也想过自首。但考虑到自首之后吧，不仅要把所有‘非法所得’如数上缴国库，恐怕还要蹲大牢。这就意味着我们将会失去一切，还要留下抹不去的污点，影响子孙后代。今天我们回来，就是想跟二老做个决别……”

　　“去吧去吧，什么都别说了。”老爸含泪挥着手，“我们就当没有生养这个不忠不孝东西！”

　　“您别误会爸爸。您二老的养育之恩我们不会忘记，养老金都在我们卡里存着呢。我们会对二老尽孝的。”“您就放心吧爷爷”，孙子也在一边帮腔道，“日后，我和妈妈即使在国外，也会打给你们足够的养老金……”

　　“滚，统统给我滚出去！只认钱的孽畜！”老爸近乎疯狂地吼了起来。随即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而吴大妈则仿佛成了泥塑木雕，无措手足。

　　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似乎凝固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吴鹏程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汽车钥匙交给妻子，轻轻的说了声“走吧”，同时把刚刚带回的提包拿起来递到母亲手中，说了声“您老保重”，便低着头跨出了门槛。吴大妈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她带着提包追出门外，只见儿子的汽车已经融入了浓浓的夜幕。直到汽车在村头拐了弯，消失得无影无踪，才转身关了院门，回到屋里。她打开提包，天呐，这么多崭新的钞票！

　　第二天早上，吴大妈喊老头子起床，没有回应。走近一看，发现老头子目光呆滞，口角流涎。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拨打儿子的电话，没打通。再拨打儿媳的电话，通了没人接。又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女儿让她赶快准备住院的钱和衣物，并随即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因为耽误了抢救的“黄金时间”，医生宣布，老头子这辈子大概率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

　　省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报道：省住建厅党组成员、纪检组长、副厅长吴鹏程同志，凌晨突发心脏病。经省人民医院心脏科专家组全力抢救无效，于下午两点五十分在医院去世……

　　心系吴老爷子病情的大妈和女儿并没有在意这则新闻。倒是隔壁病房的李总看到新闻后，却不无遗憾地对妻子说：“真倒霉，咱们前天打给他的那笔款子……”“活该！”妻子冷冰冰地打断了丈夫的话。

　　江苏 牛夫

　　2025.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