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尘封的记忆
——五四青年节写给兄弟小露
侯立虹
五四青年节马上就要到了,不由得想起异姓兄弟小露,这个1984年寻短见世上很少有人知道的人,如今已经离世40年了,如果活着的话今年也该退休了。想到他寻短见只是因为无法去帮助他认为该帮助的可怜,看不惯已经出现的自己无能力去改变的贫富差别,忍受不了临时工的受人白眼,很为他当年的行为遗憾,于是在青年节来临之际,打开尘封40年的记忆,寄语在天堂的小露,启示与小露一样遭遇的青年朋友。
小露与我是在刊大认识的,当时我在高校工作,被聘为刊大的兼职写作和文艺概论辅导老师。由于小露对知识异乎非常的渴望,上进的迫切与强烈,自然表现出与其他拿文凭学员的迥然不同。不仅经常向我询问他没有听明白抑或我没有讲明白的问题,还主动与我接触,刨根问底《班主任》、《人啊,人》、《人生》、《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与《东方》、《山水情》的不同创作主题、创作风格、艺术成就和社会影响,而且有时他提的问题常常把我这个半瓶子醋弄的不自然,甚至很尴尬,促使我上课前都认真做好提问的准备,的确应验了“教学相长”,也使我们一下子由表面的师生关系,变成了朋友关系。小露学习很认真,每次作业都完成得很好,也使自己常以此为骄傲。他很爱写作,文笔在那批学员中称得上出类拔萃,爱写诗歌,也喜欢写散文,常把习作让我看和批改,他写了很多反映社会现实的文章,也写了不少揭露社会问题的杂文,还写了不少鞭挞不良现象的诗歌,以及大量反映生活的散文诗,在我看来那是相当的有水平,要比我写的好得多,假如没有当时的想不开,现今一定是一个笔杆子,甚至是国家和省级作协会员(因为他们那批学员中已经有两个省作协会员)。怎奈那时发表途径太少,仅有省以上办的杂志和一家本市晚报,他所投稿件仅有晚报刊登可怜的几篇,其他大都遭遇了石沉大海,他轻生后他那些稿子都给了我,我也曾想给予整理发表,怎奈搬家我没有在场全都弄丢了,颇有“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的遗憾。
小露当时没有正式工作,据说是在一个局机关客房做临时工。那时节临时工与正式工有着本质区别,临时工即使干得再好,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身份,即使取得再大成绩,也不能转为正式工。只有参加正式招工,拿到劳动部门发放的招工表,才能有正式工的身份,尽管小露很有才气,尽管小露工作很兢兢业业,但还是个临时工,他那时上刊大也是为了改变命运。小露因为工作的事情,曾给我谈过几次。据他说有一次几乎指标到手了,却被别人顶了,原因是领导班子研究时认为另一个与他相似的青年家庭更困难,更需要这份工作,于是这个指标就落在了那个孩子的头上,弄的小露空高兴了一场。后来又参加了几次几乎没有希望的招工,他都是应付的态度,弄得与家庭很矛盾。记得有一次,他参加招工失败后,婶很生气,把他着实吵了一顿,他把这件事给我说了,表明招工就是形式,指标已经内定过了,他再努力也是白搭。可尽管如此,老人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希望出现意外的奇迹。实际上他当时没有正式工作,父母很替他着急,由此产生了代沟与隔阂,应该是小露悲观失望的主要原因。而社会转型出现的这种不好现象,则是催化剂和导火线。记得小露不断给我说起社会上底层人的悲惨境遇,以及由此生发的莫名其妙感慨和失望,只是当时我也不成熟,没有见微知著的能力,有时劝解几句,有时还随声附和,现在想来特别惭愧。
小露的为人很好,没有其他城市子弟的优越感,也不像有的城市青年那样看不起农村来的大学生,尽管自己没有正式工作,但总想着帮助比自己生活差的人。他了解到我家很困难时,非常同情我,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帮我,虽然我一直拒绝,告知他自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家庭已有很大改观,可他还是想着点儿变着戏法给予我帮助,不断给我送一些生活上的东西。他从其他学员那里得知我要买自行车,买车需要票证和批条,他就死缠烂打硬逼着父母帮我买车子,实际上按当时老两口的地位买车子也是不容易的,由于老人的竭尽全力,终于搞到一辆飞鸽车票,小露高兴的当天就送给了我。1983年我备考研究生,春节不回老家过年,他知道后,给我送去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甚至连酱油醋佐料也都带去了,让我非常感动,至今难忘。小露的父母亦即我日后的叔婶,在小露去世后悲痛欲绝,见到我后更是难过,说了很多小露给我要好的话,多次提起我讲课对他的吸引力,并与后来的敷衍塞责老师对比,似乎他的寻短见也与那些人不好好教的老师有关,弄得我也很自疚,后悔当初工作调动没有做好不兼职老师的善后。记得当时很多人都在劝解宽慰两位老人,我笨嘴笨舌不会解劝,也不知道怎么解劝,只是傻乎乎站在那里听别人解劝:一位阿姨说“别太难过,如果给你们留个孩子,不更难了吗”?还有个阿姨说“命里没有这个孩子,想开些吧”,我听了以后突然冒了一句“你们别难过,以后我顶着小露”,当时两位老人也没有在意,我也没有当成什么大事,但就记着每逢过节都去家里看看。小露1984年5月去世,那年10月老父亲患癌症住院,正巧就在婶那个医院,做手术需要输血让家属化验血型,我和哥哥弟弟都去了,只有我与父亲一样是A型,婶婶见我瘦小怕日后对身体有影响,坚决不主张我输血,叮嘱我别舍不得花钱买血,她负责联系血库。后来我又因为化验的事去找她,婶流着眼泪对我说“如果小露活着肯定跑前跑后,以后你父亲治病有啥事尽管来找我”。我1985年结婚,还带着老婆去看望两位老人,婶特意给了个非常好的丝光床单。婚宴就在叔上班的机关小食堂办的,老两口都没有去,叔特意去送了条烟,告诉我“你阿姨怕见到你难过,就不来了”。看来老两口真是把我与小露连在一起了,于是以后包括有了孩子都把叔婶那里当作家,叔婶也真的把动作孩子对待,以至于外人都不知道我们啥关系。老两口真的把对小露的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包括我老婆孩子甚至我的孙子孙女。奇怪的是,老两口从新世纪以后从不提小露,只是在2012年叔去世时婶不知怎么突然提起了小露,后来再也没有人提及小露,似乎他没有来过这世界。
然而,小露善良真诚还是给人留下很多很久的念想。记得工商银行一个叫杨翠兰的大姐,曾专门与我联系,商量祭奠小露的事儿,缘由是她一直梦着小露。还有一个在教育局仪器站工作的陈五魁大哥,一直联系我每年清明节去存放小露骨灰盒的地方祭奠小露,他每次都拿着高档烟酒和吃的东西,祭奠时我们一起吃着喝着吸着,坚持了5年。后来,我在清明节中元节和送衣节,都以不同的形式怀念小露,由于文明祭祀等多种因素就没有了这些形式,可心里总是念着,所以在他去世40年之际,隔着阴阳两界与他聊聊心里话。
首先要告诉小露的是,虽然受市场经济负面影响人们因追求金钱而兄弟反目成仇,可他的两个弟弟则格外的团结,当哥的担当在整个辖区很难找到,不管有什么事都是自觉担当,自觉走在前面,从不攀扯弟弟,而弟弟的服从,很是难能可贵,无论哥哥让干什么从来没有顶过嘴,兄弟两个从未因照顾老人翻过脸,也从未因为给老人治病花钱产生过矛盾,两个人两个家庭以及下一代的亲密,都是少有的,很是让邻里羡慕,尤其是兄弟两个团结和孝顺延伸到妯娌俩的关系好与孝顺,真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凡知道的没有不夸赞的。小露更可以告慰的是,老娘今年86岁仍然思路清晰,虽有些基础病,依旧能够自理,依旧算得上健康,特别是遇到两个儿媳的比着孝顺,遇到下一代的懂事,再遇到下下一代即重孙女的乖巧可爱,心情格外的好,完全称得上幸福老人。
其次要告诉小露的是,他去世这40年发生了称得上“当惊世界殊”的巨变,既有物质生活的天翻地覆,也有精神生活的史无前例,再也不用因没有编制而矮人三分,大批的下岗,大批的自谋职业,大批的可容易就能赚到大钱。但也有让他目瞪口呆的富豪穷奢极欲个一掷千金,让他接受不了的巨大贫富差距,让他想象不到的底层人为活命拼命挣扎的可怜。大的惊人的贫富差距,让需要同情的可怜人太多太多,无法想象的底层人艰难,让需要帮助的困难人,太多太多。还有让他难以想象的道德滑坡、碰瓷讹人的社会风气,人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比他那个时候淡薄的多,疏远的多。尤其是信息网络的迅猛发展,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人人都可以成为新闻的制作者传播者,再也不用为发表不了文章而发愁,更有那些披着作家外衣的胡编乱造,胡说八道,丑化祖国母亲,抹黑新中国,侮辱人民英雄,凡是讨好西方腌渣祖国就能获奖,获大奖,获国际大奖,连屎尿诗都能堂而皇之走进多少文学青年梦寐以求的杂志、名刊,等等,等等,如果没有这些生活的经历,没有耳闻目睹的实际,就很难想象它的真实性,它的发生可能性,但就实实在在发生了,如果没有坚定的生活定力,没有经受生活磨难的忍受力,没有深入实际体验底层生活艰难的承受力,极容易产生走偏的想法做法。由此想到网络上盛传一小男孩的理想是“想当行长”“想继承我们的家产”(据调查,孩子的父母都是银行的领导,爷爷也在银行退休),一小女孩的理想是“我想当贪官”。无论想当银行行长的男孩还是想当贪官的女孩,都表达了孩子当“官”捞“钱”、过人上人生活的理想。其实当初小露寻短见、想不开,也是因为没有“权”钱帮助那些穷人的缘故,而根本区别在于这些孩子是满足私欲的为己,小露是天真的为人,这种区别隐含着理想追求的倒退。有人以为两个孩子只是“童言无忌”的说说,不应该大惊小怪,但这毕竟是一种社会现象,而且任其发展早晚会走上邪路,孩子们从小就把贪图权利和享受当作追求,与家长、学校乃至社会有直接关系,是西化渗透“一切向钱看”和极端利己主义观念侵蚀孩子们的恶果。小露当年的悲观失望轻生可怕,现今的孩子被金钱腐蚀更为可怕,如果不加强对青少年进行正确的人生价值观教育,就很难担当接好共产主义事业班的重任,这就是打开40年尘封记忆的一个重要因素。
第三是说绝不能像小露一样失去生活的勇气。伟人曾经说过,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哪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换言之,生活也是一种斗争,向困难向各种想象不到的困难斗争,为家庭为社会做贡献,怕困难,向困难低头,甚至以结束生命逃避困难,不可取,也没有任何价值(当然不包括那种以生命唤醒社会的牺牲)。豫剧《秦雪梅吊孝》秦雪梅埋怨商公子心胸狭隘的“想奴夫也读过些圣贤列国,想奴夫也看过些英雄传略,古圣贤谁不遭流离颠簸,大英雄更难免困愁坎坷。这些人倘若是都像你死过,有丰功和伟绩如何创拓?你应知为君死死得其所,你应知为民死重如泰岳,你应知报国死千载受祚,你应知为士死万古不磨。像你这狭量人哪有几个”唱词,就很有借鉴意义。平民百姓底层人生活都很艰难,既有农民工为了养家糊口抛家舍子的辛苦,也有干了一年拿不到工钱的苦力人心酸,既有随时被辱骂被扣钱的艰难,也有随时被呵斥被解雇的风险,与那些挥金如土让人瞠目结舌的富豪比,真的是相形见绌,与那些来钱特别快特别容易的权贵比,真的是心理不平衡,与那些把狗看的比人贵狗霸比,也真的是愤懑不已……,可以说底层人不坚强、不咬紧牙关、不会忍受白眼和冷漠,就无法生存,就活不下去,但这些难这些苦也绝不是任何轻生寻短见的理由,这也是小露死的太不值得,太没有价值的根本所在,因为他的死丝毫没有改变任何,只是逃避了自己的应有的担当和该负的责任,造成父母失去儿子的痛苦。人生道路真的是坎坷不平,且不说为了远大理想的流血牺牲,且不说以前常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且不说为了父母孩子家庭的忍辱负重,即使自己无忧无虑的成长,也会遇到诸多的不顺,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委曲,有点沟沟坎坎就觉得活不下去,周围发生一点想不到的事情就觉得天昏地暗,看到点腐败不公和恃强凌弱就觉得整个社会一片漆黑,遇到点困难和沟坎就失去生活的勇气,会有多少人该自杀?说到底,小露当年轻生实际是不负责任的选择,是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弟弟的逃避,是对家庭父母乃至国家的辜负,是对朋友的绝情绝交,所以很有些为小露当年的行为感到不值,感到惋惜。生活,是一种奋斗,只有努力为生活奋斗,才能在奋斗中得到快乐!生活也是抗争,只有迎着困难不畏艰险,才能在维护合法权益中得到价值;生活是适应社会的自我砥砺,只有不断锻造自己提升自己,才能淬炼成钢,成为家庭乃至社会国家的顶梁柱。
最后想说的是,回忆小露,目的是希望所有人尤其是底层人不要太脆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要坚强的活着。青少年应当有“肩负天下兴亡”的追求,忧国忧民无疑是难能可贵的正能量,但这种忧国忧民必须迸发出昂扬向上、砥砺奋进的磅礴力量,并能转化为消解社会阴暗面、社会不正之风和战胜影响底层生活邪恶因素的积极作用积极因素,绝不能向当今横行的精致利己主义低头,也不能向充满铜臭的道德败坏屈服,更不能搞什么“以死抗争”,这并不是以此否认历史上必要必须的以死抗争,而是要从死的价值和意义出发,以小露为例,拿自己的性命并没有唤醒什么,也没有达到任何他所期望的效果,更没有人知道他多么了不起,多么高尚,他留下的就是父母好多年以泪洗面的难以释怀,留下的还有自己应尽的责任一下子推给弟弟们,实际上寻短见所谓的以死抗争,本质就是一直躲避,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软弱。而他的两个弟弟,都自强不息,与命运抗争,与困难抗争,且特别的孝顺老人,自然成为平民阶层的成功者,这就是奋斗斗争与逃避轻生截然不同的结果。忧国忧民首先而且必须坚强,必须担当,悲观失望,寻短见,都是愚蠢的行为,因为所谓的殉情唤不醒人们的自私,所谓的抗争对私有化不起任何作用。朱自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在当时是一种气节,可放在私有化就是“傻子”。山上唱什么歌,在现今的任何的轻生行为,都是不负责任给家庭留下痛苦和伤痕,都是对忧国忧民的歪曲和亵渎,青少年都应当牢记伟人的嘱托“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捌玖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应该而且成为国家民族的未来和希望。这就是写给小露的话,也写给与小露一样人的话。
梁启超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反之,少年弱则国弱,少年愚昧无知则国愚昧无知。青少年要有远大的理想,要有担负天下兴亡的壮志,不能逃避,不能消沉,不能随波逐流,重新重新唱响“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捌玖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这就是青年节回忆小露兄弟的根本所在。
2024年4月
【文/侯立虹,红歌会网专栏作者。】